伤寒,天气越来越冷。
挂牌歇业三日的洛阳汤池重新开业。
像槐树街王二和许忠第一批享受红利的人回去多嘴之后,数百手持优惠卷的长安县贫苦百姓,像蜜蜂回巢一样涌进这家新店。
没别的,占点便宜。
李洛阳站在大门口,还没宣布汤池新的优惠政策,就被淹没于人潮之中,只露出一条高举的手臂。
“喜讯喜讯……”李洛阳在人潮里艰难站立。
“老弟,别喜讯了,腿再慢些,就没位置了。”
“就是,你手里连张优惠卷都没有,喜什么讯?”
“一边去,别挡路……”
……
李洛阳被教训了,索性闭嘴,灰溜溜地退到一边。
找来掌柜维持秩序,他则是出门,目标直奔巽山书院。
朱乐天和李洛阳在巽山书院相遇,二人抬头看了看书院匾额,勾肩搭背地上山。
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倒是遇见几个脸色黑紫的老妈子在清扫地面。
“二位找谁?”
“姜佑。”
“姜院长啊,他正在明德殿授课呢,那个方向。”幽州大妈没有丝毫的防备心,就放两个纨绔子弟入山。
姜院长?
姜佑说的都是真的,她家那位杀神真的为他创办了一间书院。
看这巽山手笔,花费应该不少,怪不得姜佑不近女色,杀神陆云起还是太懂了。
试问: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自己老婆在工作上鼎力支持?和被窝里的温情软玉。
二人走马观花似的来到明德殿,路上瞧见的景色不错,像绿地公园一般,就是篆刻文字的山石比较多,给这间书院平添了几分书生气。
明德殿。
一身布衣的姜佑面对十几个孩子,在讲台上滔滔不绝,时不时喝两口茶水润润嗓子。
大殿的侧座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老先生也如学生一样,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地在纸上记录,比学生们还认真。
这么大年纪的学生?
二人一时奇怪。
儒圣张载今日没饮酒,面色恢复正常,神采奕奕,许久没回到这种状态,他想记下堂上先生的每一句话。
自从那日姜佑把册子留在凌华阁,张载酒醒之后,一个人待了一会,想通了些。
孩子们年纪小,说的话都是出自内心,他们并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相比姜佑,自己的授课方式太老套了,不受小孩子们的喜欢。
张载也并非一个“酸儒”,他自有傲气和骨头,除开这些他还有一颗年轻上进的心。
虽然现在的他不需要这颗心,因为他成名许久,早已成了世间唯一的“儒圣”。
但“儒圣”这个身份,在这间不出名的书院里不起丝毫作用,没有人认识这位喜欢喝酒的老头。
于是张载准备重新做人,改变自己,取代姜佑,成为孩子们爱戴的对象。
这第一步便是参悟姜佑留下的册子,第二步是偷师学艺,过来学习姜佑讲课的方式,神态动作以及这人在讲课时的心无旁骛。
这年轻小子还真是喜欢这些孩子。
“那老头是谁?”朱乐天撅着屁股,透过窗户缝看见张载。
李洛阳扣扣鼻子,摇摇头:“不认识,看样子应该是书院看大门的。”
事实证明,张载“儒圣”名声接连遭遇滑铁卢,没人认识他。
“好,今天就讲到这,下课。”姜佑放下戒尺,收拾自己的教案,快步走下讲台。
殿外的二人见状赶紧守在门口,等候姜佑出来。
可姜佑还没出门,就被张载的老年飞毛腿给拦在了门口。
张载难得有清醒的时候,眼神期待:“老夫请你去食堂吃晌午饭。”
姜佑腋下夹着新册子,有些无奈:“食堂里的饭菜是免费的。”
“那老夫也要请,走!”张载也懒得废话,直接拉姜佑出门干饭,顺便一会儿问几个问题。
姜佑被裹挟出门,瞥见了李洛阳和朱乐天,心想自己有救了。
“救我。”姜佑高呼,像是自己被绑架了。
等在门口的二人不明状况,但姜佑是个聚宝盆,可不能被这老头给劫持谋害了,于是这对队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个箭步上前。
一人按住张载一条肩膀:“老东西,还敢打姜兄的主意。”
张载的胳膊差点被二人给扭断,但听见“老东西”二字,这比身体上的伤害还要大。
想我堂堂“儒圣”,你们两个年轻娃不认识也就算了,竟然叫我……老东西!
张载的嘴都快被气歪了。
……
食堂。
“你们真不认识老夫?”张载爱显摆,手捋长须,板正腰杆子坐在两个纨绔子弟对面。
朱乐天和李洛阳没个坐像,翘起二郎腿。
也爱臭显摆身上纨绔朱乐天,恶狠狠地握紧拳头竖起拇指指着自己:“你这老头竟然不认识我朱大少爷?”
“还有我洛阳大少。”李洛阳帮腔。
张载一听,胡子都气歪了,上下打量对面两个不学无术的子弟。
虽然姜佑有点小白脸,但至少他还知道尊师敬老,怎么认识了这两个尖嘴猴腮的货。
一个绿豆小眼,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特色……
“朱大少爷,洛阳大少,哪位?”
张载不服气,下意识地拧开壶嘴,想要抿一口。可突然又重新盖上,只舔了舔嘴唇。
“你又是哪位?”朱乐天不屑道。
“老夫张载!”
二人对视一眼,神色凝重,张载瞧二人迟疑,以为他们认得自己,不禁捋捋鬓角稀疏白发,顺便清了清嗓子,抬高下颌,准备接受两位学子的虔诚一礼。
朱乐天看李洛阳,李洛阳眯眼想了一会,这咱也不认识什么张载呀,刘载倒是认识一个,是朱乐天家里看大门的。
“你认识?”
朱乐天摇摇头:“不认识。”
“怎么样,是不是听到老夫名讳如雷贯耳,忍不住想跪下磕几个头?”张载笑嘻嘻挥袖,身子也侧了侧。
“哎哎……姜兄,这老头你哪找的,比我还能装?”朱乐天一个自来熟。
正好姜佑端锅出来,于是起身上前问道。
姜佑从后厨出来,手里端了一个铜制的厚底座,圆肚子的锅子,而口形状奇怪的锅被老铁匠戏称“大号的尿壶”。
把铜锅放在桌子上,姜佑示意身后几个老妈子把一应东西摆上。
刚才姜佑是去后厨准备,锅已经送回来了,食材也洗了,就等今日让朱乐天落入圈套。
“这位是书院客卿,张载张先生。”姜佑郑重向二人介绍老头的身份。
“原来是个客卿?”朱乐天翘起嘴角重新坐下,言语多有不屑。
一间书院客卿,没个正式编制,还放大话要自己兄弟两个跪下磕头!
要不是姜佑在场,朱乐天怕是早就动手揍这个老头了。
“你们不认识老夫,老夫不与你们计较。”张载挥手,想通了些。
都是凡夫俗子,没见过自己很正常,等以后你们知道曾经这样对待过世间唯一“儒圣”,我再出来挥挥衣袖,训斥一番。
张载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