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么就你一个人?”
范茗提着食盒,一蹦一跳地离开府衙,在门口她只看见小秀一个人,便皱起眉头寻姜佑的影子。
如今她可是把姜佑奉为自己的小师傅,因为他年纪小,但却比府里那几个大师傅教的都要好。
日后麻烦他的日子还多着呢,范茗也相信,在小师傅的教导下,自己的厨艺一定会更上一层楼,变得更好,这样她就可以每天都做上一顿好吃的,给自家夫君送来。
夫君的胃不好,吃不了太硬的东西,范茗还打算让姜佑教她熬粥呢。
小秀瞧见自家夫人这么蹦蹦跳跳的出来,担心的心一揪一揪的,夫人如今已有身孕,可不敢这般走路。
她着急地扶住范茗:“夫人,您怎么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以后可不能这么走路了。”
范茗把手中食盒递给小秀,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好啦知道啦。”
她知道小秀在担心什么,同时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有她的孩子。
“小师傅人呢?”
范茗又问道。
小秀嘟起嘴巴,无奈答道:“他说有急事,先回府了,让咱们不必等他,也真是的,一个小小杂役……”
“哦。”
范茗没给小秀继续啰嗦的功夫,又说道:“那咱们也回府吧,老爷还有事情要忙。”
“好。”
……
……
空气中依旧漂浮饭菜的香气,王长阳坐在空荡荡的大堂之中,倒了一杯茶水润润嗓子。
想起方才夫人亲手做的那一顿的菜肴,他没来由的低头笑了笑。
真是辛苦她了!
认识范茗那是在一日午后,那是个春日,那是在金陵范府。
阳光暖暖,百花盛开。
那时候,王长阳还是范府的幕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那日他路过花园,第一眼就被彼时的范茗给迷住。
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刻在王长阳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王长阳不是一个主动的人,特别是在感情上面,可直到那日见到范茗,他就知道她是自己的劫数,他逃不过的。
于是他勇敢一回,主动的上前打招呼,递出名帖……范茗并未多作理会,只当他是一年龄稍大的书生。
彼时,范茗相中的是年少有为的青年将军。
可后来也不知怎的,范茗觉得王长阳其实挺好的,也会照顾人,疼人。
再加上青年将军一去不复返,杳无音信。
范茗便匆匆嫁给了王长阳。
那时候,许多人反对。
可范茗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王长阳。
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是对的,几十年如一日的温情让她还像小女孩一样处事,因为她在生活中没有任何的烦恼。
她越来越依赖王长阳,直到今日!
可是人就会改变,离开金陵到扬州生活的这三年时间。
她发现自己的夫君越来越忧愁,眼角的皱纹越来越多,头上的白发一日比一日多。
于是她开始慢慢学着领家,照顾家长里短,但总也做不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扬州很好!
王长阳端起茶杯,再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
这是晚上提精神用的,他今晚还有一大批公文要处理。
他脑海中时不时浮现范茗的身影,嘴角总是带笑。
他想如果可以的话,想带她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
“刺史大人这是……大灾当前,扬州二十万百姓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刺史大人竟还能笑的出来?”
尖锐讽刺的话音打破王长阳的遐想,让他重回现实。
空荡荡的大堂之中走进来一个人,个子不高,一身布衣打扮。
这人出言便是讥讽,丝毫不把王长阳这个扬州刺史放在眼里。
听罢,王长阳收起嘴角的笑容。
他本身是一个严肃脸,但对一人除外!
他放下手上的茶杯,抬头看着堂下站的人。
这人也姓范,但不是范茗和范黎那一支。
至于具体是范氏哪一支,王长阳也搞不清楚。
清河范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子弟众多。
想搞清楚实在是不太容易,得翻家谱才行。
他跟随范黎而来,与范黎事事不关心的富贵公子哥身份不同,这人在金陵当个不大不小的官。
也是范党中人!
“范学事,天色已晚,来此有何贵干?”
学事是他的官职,他具体叫什么名字,王长阳并不关心。
来人瞧王长阳还坐着,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可是范氏嫡系子弟,而王长阳只不过是范氏的女婿,地位在这摆着呢。
真要算起来,他应该算是王长阳的大舅哥,只不过隔得比较远。
范学事盯着椅子上的王长阳,指责道:“王长阳,闲话少说,你当真不知道我来扬州所为何事!”
王长阳摇摇脑袋,表示无辜,他并不知道实情。
范学事上前几步,双手拍在王长阳面前的案桌上。
“砰砰砰”的响声,让他瞬间拍红了手掌,看得出来他现在十分生气。
“若无事,或者就是过来撒气的,范学事就请离开吧。”
王长阳摊手指着门口的位置下逐客令,丝毫不留情面。
范学事听罢,胸中积蓄的郁气再一次爆发。
他双臂一挥把桌上的物什全部掀翻。
桌上的公文,茶杯,还有砚台里的墨水洒在地上,一时间,现场狼狈不堪。
王长阳见状,终于有了其他动作,他弯腰拾起几份重要的公文抱在怀里,对范学事依旧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他实在没时间跟范学事耗下去,他还有要紧事情处理。
扬州二十万百姓的温饱问题全部压在他一人的肩上。
从金陵运来的那一船粮食,根本解决不了灾情,他得另想办法才是。
范学事看王长阳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的牙痒痒。
他上前一把抓住王长阳的衣领,眼睛瞪的如牛眼,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王长阳,你真行!”
“你以为有了扬州二十万百姓给你撑腰,你就可以在我范氏的地盘上,搞点小动作。”
王长阳叹了一口气,打掉范学事的手,整整衣领后才说:“扬州是大端的扬州,什么时候成了你范氏的地盘?”
范学事一笑,又回头扫视四周。
见没人打扰,便戾气更盛,道:“我来扬州,就是为了警告你,后天祈福仪式就是最后的期限,你若不答应,扬州不介意成为下一个岳城!”
岳城!
岳城也是此次受灾的重灾区之一。
因为防灾和救灾的不及时,整座岳城被大水冲毁。
岳城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
整座岳城现在是一座空城!
了无人烟!
“你敢!”
王长阳终于有了其他反应,他瞪大眼珠子,也恶狠狠的盯着范学事:“朝廷的救济粮已经拨下,扬州二十万百姓有了活路!你们凭什么要剥夺他们活下去的权力!”
范学事反而笑了,笑意讥讽。
王长阳生气,他就越高兴,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退后几步,笑道:“他们能不能活下去,还不是王刺史的一句话。”
“只要你答应盟约!”范学事又说道。
“不可能!”
王长阳挥袖果断拒绝,他绝不可能在所谓的“盟约”上签字!
范学事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毕竟他赶来扬州就是为了劝王长阳回心转意。
只要王长阳在盟约上签字,他和他的扬州都可以活下去!
否则,等待着几十万人的只有死亡!
“王刺史,你究竟在顾虑什么?”范学事不解道,为什么整个江南地区,就出了王长阳这么一号人物。
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顾虑?”王长阳反问道。
他走下台阶,直面范学事,一步步地逼近:“你们这是在挖大端的根。”
“话也不能这么说。”范学事眼眸一转,轻笑一声:“我们也是为了让江南地区的百姓生活的更好。”
“这次大灾你也看见了,大端的官府根本就不值得信任,若他们有心,江南至于饿殍遍野,变成人间炼狱?”
此次江南大灾,从去年开始,又经过一冬日的发酵,原本锦绣如春,富硕之地的江南如今变成千里荒野。
到处都是流民!
王长阳张张嘴巴,想要反驳几句,可最后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范学事说的是实话,他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可他心里坚信:大端可以让江南更好,而不是范氏!
所谓的盟约与藩镇何异!
他若签字,就成了乱臣贼子!
以后可是要被万民讨伐,遗臭万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