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这些话旁人听不到,咱们几个说说当个闲话听,云起你也不要那么紧张。”
张载丝毫不在意,和蔼地笑着。
谁能知道,读书人标杆的儒圣,竟然地底下把议论国事当做日常闲话闲聊。
“老师,这样总归不好。”陆云起平视,还是好心劝道。
京城接连几日无缘无故的大雪,致使城外受灾的农户有几万家,加上朝廷救援不及时,百姓有怨言很正常。
但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在心里想想即可。
陆云起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她怕祸从口出,再者,她还有更难听的话都没说。
比如:老师,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被贬的吗?
张载被贬,就是因为他多嘴,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没事没事,伯御,咱们说。”张载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徒弟的劝告。
姜佑也不好推脱,实话实说:“说实话,我不懂这些什么帝不修德,降灾于民……天气是老天爷管的事,老天什么时候刮风下雨,什么时候冰雹下雪,这些都是人力所不能控制的事情,今年不过是雪下的大了些,百姓受灾,难道就要把一切过错,全部怪罪到皇帝头上?这是哪门子道理!”
姜佑的话说到张载的心坎上了。
人活到他这个年年纪,见惯了风雨,也见惯了生死。
都道世事无常,在他心里,皇帝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尊君爱君,不过是维持社稷的一种手段!
有天灾,就要怪罪到皇帝的德行上边,这是哪门子道理?
是不是皇帝把自己的德行修好,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圣人,这普天万万百姓就能平安顺遂,一辈子无病无灾?
这说出来不是笑话吗。
“那你觉得今天这事……”张载捋捋长须,笑呵呵地问道。
姜佑嘬了一口粥,把碗放下,才说:“一帮子没有存在感的酸儒找存在感罢了!”
“嘿,你这话说的,可真对老夫胃口……那些酸儒傻不拉几的,听说着单衣,赤脚跪在地上,要老夫说,活该冻死他们。”
“真要冻死了,那可真的就是皇帝的过错了。”姜佑多了一嘴。
事情就是这么难以琢磨。
明明是那些人指责皇帝的不是,甘愿跪在雪地里受冻,但皇帝还不敢让他们真的冻死。
倘若冻死一位,皇帝身上可就要再加上一项罪名。
“不错不错,正如你所言,那些酸儒和谏臣是在给他们自己找存在感,明知皇帝不会让他们死,他们就尽情地在世人面前表演……”张载站起身来,挥挥衣袖,些许不屑。
他是不屑做这些的,相反的只有耻笑。
“行,老夫先走了,你们慢吃。”
张载没让夫妻两个相送,而是背手出门,慢慢没入夜色当中。
有苏堪跟着,想来回去的路上也不会出事,但两人还是坚持送到门口。
直到张载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陆云起站在门外的台阶上,才长长叹了一口气,略微有些无奈的样子。
月亮的清晖撒在陆云起细腻光滑,没有一丝杂质的水嫩皮肤上,她刚从幽州回来时,皮肤有些紫黑,但经过半年的修养,已经成了一个出美人胚子,微微翘起的鼻尖,红润的嘴唇,她也是一个很好看的月色美人,要不然传言也不会说皇帝对她有意思。
姜佑老色胚,一时看呆了,很久才缓过神,他问:“你为何要叹气?”
陆云起眨眨眼睛,想了一下折回身子,重新坐回座位上说:“在叹这个世道不是老师希望看到的。”
“但一年总比一年好不是,至少这个世道,皇帝也算个明君,街上乞丐只会越来越少,百姓也会越来越富足。”姜佑对大端朝的未来充满希望。
“你这话要是被他听见,怕是多少会赏你点儿。”陆云起嘴角带笑,枕着自己的双臂,笑道。
姜佑也已经回身坐下,此刻前厅里就剩下他们二人,青字辈的两个丫头躲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干嘛。
青梧这些日按照陆云起的安排,跟在姜佑身后,早出晚归,是去筹备书铺的事情。
陆云起好不容易从姜佑手上揽过这么一个活儿,她哪能这么轻易放手,所以她派自己最信任的人出去寻铺面,找人手。
姜佑不放心,少说这也是上将军府全资企业,赔可就真的赔了,所以他也跟着去看。
这几日,二人才形影不离,搞得青葵都有些吃醋。
“你见过皇帝?”姜佑脱口而出,问完他就后悔。
自己怎么能问出这样蠢的问题?
这不明摆着,陆云起刚从幽州述职回京,就是皇帝亲自接待的她。
于是姜佑赶忙加了一句:“皇帝长个什么样子,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帝呢?”
陆云起身子微微后仰,今日心情难得地惬意,她回答道:“皇帝啊,生的一双狐狸眼,面如冠玉,小白脸一个,和你差不多……”
年轻皇帝并不威严,至少和先帝比起来差点意思。
应该是年龄还没到的缘故,估计等年轻皇帝人到中年,肚子吃圆一点,蓄起胡子,或许会变得不一样,但目前至少还很……娇弱。
“皇帝和我长一个样?”姜佑有点不相信。
皇帝怎么说也应该有个帝王像。
比如大垂耳,宽额肩宽,一顿能吃五碗饭的家伙?
和自己一样,那岂不是也是一个翩翩美男子?
陆云起打量姜佑的长相,点点头:“有三分相像!”
“唉……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皇帝他弟。不瞒你说,我之前偷偷查过姜家,姜家夫妇两个多年不生,怎么突然间就有了,不是很奇怪吗?”姜佑异想天开道。
“???”
“想来你不相信。”姜佑看陆云起表情,自讨无趣。
时间一久,也不见两个丫头出来收拾碗筷,姜佑闲来无事,便站起来简单地收拾一下,看着乱,他强迫症有点病发。
把几个空碗摞在一起,没吃完的菜也倒进一个盘子里,最后还用抹布擦了擦桌子。
陆云起看着,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她很奇怪,一个大男人做这些为什么要笑。
姜佑今儿很不正常,干什么都是一脸笑嘻嘻的。
好像捡到一笔价值不菲的银子。
“你笑什么?”
她没忍住,问出口。
姜佑已经把碗筷收拾完毕,正在扭腰活动筋骨。
“没笑啊。”
陆云起眨眨眼睛,皱眉道:“没笑你咧什么嘴?”
“有吗?”姜佑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的嘴果真是咧的。
难道是今日笑多了,肌肉形成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