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群贤论义理(4K4)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宰予听到子路的责骂声,可碍于公伯寮就在身畔,他不好开口把事情的原委曲直尽数告知,因此只得沉默不语。

子路见他不说话,于是更生气了。

他质问道:“子我,你为什么不回答?”

子贡看不下去,于是便唱起了《诗》。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黾勉同心,不宜有怒。”

(山谷来风迅又勐,阴云密布大雨倾。夫妻共勉结同心,不该动怒不相容)

冉求一向怯懦,但他一想到宰予的恩情,便忍不住开口和着子贡唱道:“泾以渭浊,湜湜其沚。”

(泾水虽然把污浊带给了渭水,渭水仍然清澈见底)

申枨也大着胆子唱道:“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黾勉求之。凡民有丧,匍匐救之。”

(如果河水浊且深,过河就用筏和船。假若河水清且浅,我就游泳到对岸。家中有这没有那,为你尽心来备办。邻里民众有灾难,我都奔走去救援)

高柴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又想起了之前愚叟的那件事。

于是他也毫不犹豫地开口唱道:“不我能慉,反以我为雠。既阻我德,贾用不售。昔育恐育鞫,及尔颠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

(你不爱我倒也罢,不该把我当雠仇。我的好心你不睬,就像货物没人买。从前害怕家贫穷,患难与共苦经营。如今家境有好转,你却厌我如毒虫)

子路听完他们四个吟诵的诗句,整个人都愣了半晌。

他们四个唱的是《诗》中的《谷风》。

这首诗说的故事并不复杂,是以妻子的口吻讲述了贫贱夫妻从结婚时的山盟海誓、你农我农,

到婚后妻子用心操持家业使得家境好转,然而丈夫富裕之后却用情不专,做了负心汉。

不止拿妻子省吃俭用存下的积蓄另娶了新欢,还在迎娶新欢之时,将发妻赶出了家门。

至于子贡他们为什么吟诵这首《诗》,自然不是因为他们遭到了什么负心汉的抛弃。

但他们心情却是与糟糠之妻相同的。

他们四个是与宰予一起去到菟裘上任,并眼睁睁看着菟裘从鄙陋小邑变成现如今商旅来往甚密的繁华之地。

菟裘的民众之所以能过上食能饱腹、衣能暖足的生活,都是多亏了宰予的功劳。

然而现在‘山风’齐国即将袭来,宰予竭力维持着‘鲁国’的家业。

而子路却因为三两句言辞,不顾宰予先前的功劳,将他视作不共戴天的雠仇,无法与宰予同心同德,反而对他怒目相向。

这就是在暗示子路做了抛弃糟糠之妻的负心汉,对宰予的付出全无了解。

子路被他们几个一顿阴阳,顿时有点顶不住。

谁知这还不算完,子贡他们几个刚刚念完,孔忠又开炮了。

孔忠这两年天天在基层历练,一直在行政口做事,因此深知道义与理想间的差距。

因为经常抱怨,他隔三差五就会被叔父孔子批斗。

不过就这么磕磕绊绊的做了两年官,孔忠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

如果通盘都按照周礼做事,不去灵活变通的话,累死自己算是轻的。

关键是,如果这么干,还没办法把国家治理好。

就拿宰予的事来说,现在齐国大兵压境,如果不先把国内局势稳住,而是纠结于阳虎掌权合不合礼法,万一把阳虎逼得狗急跳墙,那鲁国就先去打内战吧,外战是暂时不用想了。

孔忠可不惯着子路的毛病,他也是个直人,因此便直接开口怼道。

“子路,我也赞同你驱逐阳虎的观点。

如果在国君面前说两句话就能驱逐阳虎,那我孔忠现在就去公宫门外向国君喊话,哪怕渴死饿死也没有怨言。

如果光靠喊话无法驱逐阳虎的话,那你还有必要在这里纠结子我说了什么话吗?”

“我……”

子路一连多次遭怼,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而一向与宰予不怎么对付的巫马施,此刻也站了出来。

“《诗》中说了:死丧之威,兄弟孔怀。

生死存亡重大时刻来临之际,兄弟之间总是互相深深牵挂。

现在齐人攻鲁,正是《诗》里所说的生死存亡之际,你就算想要责难子我,也应该等到仗打完了再说。”

子路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傻眼:“子期,怎么连你也……”

巫马施只是无奈叹气道:“子路,你不在地方任职,有很多事,我也没办法和你解释。

我现在回想起夫子评价子我的那段话,说他知晓权变,懂得变通,现在看来真是一点不假。

如果换做是你处于子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呢?”

子路想当然道:“自然是痛斥阳虎,赞同齐国的……”

话还没说完,子路就觉出不对劲了。

我为什么要帮齐国人说话?

我吃的又不是齐国的俸禄。

但转瞬,子路又忍不住开口道:“虽然齐国侵入鲁国不对,但他们要讨伐阳虎,我自然赞成。”

一向笑眯眯的宓不齐听到这里,忍不住微笑摇头:“你确定齐人伐鲁真的是为了讨伐阳虎,主持道义吗?”

“难道不是吗?”

宓不齐摇了摇头:“你再好好想想,再过几天,就该到什么时节了。”

“时节?”子路愣了半晌:“什么时节?”

宓不齐叹气道:“所以呀,子期说你的话真是一点没错。你这两年一直在军伍之中操练,怎么就连最基本的政事都给忘却了呀!

马上就要到收获谷物的时节了。今年的年景本就不好,鲁国境内已经有数月没有下过雨了。

按照这个形式推衍,今年的粮食减产几乎已成定局。

齐人又在此刻发动战争,鲁国要想抵御,必然要发动青壮。

可青壮年被征调入伍,那田野里的谷穗又该让谁去收取呢?

如果战事拖得久一些,那么很多地方的粮食就要绝收。

绝收了,百姓就没有黍米充饥果腹。

如此一来,即便击败了阳虎,又能怎么样呢?

你说齐人有道义,难道这就是有道义的国家所能做出的事情吗?”

宓不齐这段话说完,原先对宰予抱有成见的同学也恍然大悟。

如果只是高柴等人为宰予辩护,他们还不能尽信,因为这些人都是宰予的家臣。

可现在就连巫马施和宓不齐也站出来替他说话了,那就说明宰予替阳虎说话的行为是事出有因了。

但子路心里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味儿。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不认为宰予应该替阳虎说话,你就不能保持沉默吗?

为什么非得因此而辱没自己的贤名,这难道不算是失去了士人的志节吗?

正当子路感觉憋屈的时候,忽然听见坐在学社前排的公冶长放声大笑。

子路见了,不由疑惑道:“子长,你笑什么呢?”

公冶长笑眯眯的指着墙头叽叽喳喳的鸟儿说道:“这两个鸟儿是从郑国来的。

它们说郑国有个想要买鞋子的人,买鞋时,他先用尺子度量好自己脚的尺码,然后把尺码放在他的座位上,等到前往集市,却忘了携带量好的尺码。

已经买到了合适的鞋子,却说:我忘记带量好的尺码了。

于是就返回家去取量好的尺码。等到他返回集市的时候,集市已经散了,最后没能买到鞋子。

有人问他说:为什么你不用自己的脚去试一试呢?

他说:我宁可相信量好的尺码,也不相信自己的脚啊!”

公冶长这话刚说完,同学们中立马有不少人当场憋不住了。

谁还不知道公冶长这是在讽刺子路不懂得变通。

子路被说的老脸一红,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正当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孔子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子路见了夫子,忙不迭地走上前去,准备向他请教。

“夫子,子我他……”

宰予见了夫子,也是浑身一激灵。

他今天在朝堂上冒险进言,也是担了很大风险的。

换而言之,他也不知道夫子会对他的行为产生什么看法。

孔子望着一脸心虚的宰予,又看了眼毛毛躁躁的子路,只是叹了口气。

“仲由啊!你身为士卒的统帅,现在军队将要出征了,你不去思虑如何抵御外敌,反倒纠结于这些枝节,这对于国家、对于百姓,难道有什么助益吗?”

子路涨红着脸,继续问道:“夫子,可这关乎了士人君子的气节,怎么能算是枝节小事呢?”

孔子听到这里,也有些无奈。

学生多了,就是这个坏处。

每个学生对于仁义的理解不同,对于礼法的体悟也不同,至于落实在他们身上的行为,那就更是五花八门了。

宰予恰恰是孔门学生中最灵活变通的那一类,而子路则是孔门学生里最看重忠信仁义的那一拨。

具体而论,他们之间孰是孰非,谁都不好具体评价。

世间的万物,又哪里有什么标准答桉呢?

可看子路今天的这个架势,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他估计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孔子因此反问道:“仲由啊!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柳下惠、少连这六位贤人,哪些属于士人君子,而哪些又不属于呢?”

子路回道:“当然都属于。”

孔子摇头道:“如果按照你对阿予的标准来推论的话,这六位都不属于士人君子,且全部有损于君子的气节。”

子路皱眉问道:“为什么呢?”

孔子回道:“伯夷、叔齐,不降低自己的志向,不辱没自己的身份,然而却不能进献忠言、匡扶国家、治理百姓。

柳下惠、少连得以出仕为官、荫泽百姓、为国分忧,然而他们也不得不降低了自己的志向,辱没了自己的身份,终身都未曾受到重用。

而虞仲、夷逸,避世隐居,放肆直言,立身清白,弃官也合乎权宜,但虞仲、夷逸弃太王而去,这又犯了不能从一而终的过错。”

子路听了,又问道:“那您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孔子闻言,只是摇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我只知道,君子为人处世,没有什么一定可以,也没有什么一定不可以,只要是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百姓的,就应当去做。

当初先君伯禽即将去往鲁国就藩,临行前周公嘱咐他说:

‘身为君子,不应疏远他的亲族,不使大臣怨恨没有被任用,故旧朋友如果没有大的过错,就不要抛弃他们,也不要对一个人求全责备。’

由此可见,就连周公也明白,这世上并不存在完美的人啊!

傅说是个穿着粗麻布衣服、戴着镣铐的罪犯囚徒,然而却能辅左武丁凝聚人心、归服万邦。

管仲二仕其主、奢靡无度,却能辅左桓公称霸天下。

晏子拒绝为君死难,但齐国的百姓爱戴他就好像爱戴自己的父亲。

当初晋灵公无道,加重赋税用来彩饰墙壁,从台上用弹弓射人取乐。膳夫炖熊掌没有炖熟,灵公就下令将他杀死,还把尸体装在篾筐里,命令妇女用车装着尸体经过朝廷,以此炫耀他的权势。

赵盾为此多次进谏,晋灵公因而厌恶他,于是便派鉏麑暗杀他。

鉏麑天未亮时便赶去,发现赵盾卧室的门已打开了。

他看见赵盾已穿戴整齐准备上朝,由于时间还早,便端坐在那里打瞌睡。

鉏麑退出来,叹息道:‘不忘记恭敬,这真是百姓的主啊。刺杀百姓的主,就是不忠。不履行国君的使命,就是不信。在这两者之间只要有一种,都不如死了。’

于是便撞死在了槐树上。

赵盾先后三次遭到晋灵公的刺杀,依然能够坚持向他劝谏,并因此得到晋国百姓的支持。

然而像是他这样的贤能大夫,却被冠以弑君的名声。

晋灵公准备发兵杀死赵盾夷灭赵氏,而赵盾的族弟赵穿则率军反攻,最终在桃园杀死了晋灵公。

于是赵盾没有走出晋国的国境,就回来再度做卿。

于是太史董狐就记载说:赵盾弑其君。

并将这件事在朝堂上公布。

赵盾说:不是这样的。

董狐却回答说:您是正卿,但逃亡时没有走出国境,回来也不惩罚凶手,弑君的人不是您还是谁?

赵盾只能叹息说:欸!《诗》说:我之怀矣,自诒尹慼,因为怀恋而给自己带来祸患,这恐怕就是说的就是我吧?

董狐,是晋国的好史官,据事直书而不加隐讳。

赵盾,也是晋国的贤大夫,然而却因为法度而蒙受恶名。

难道是董狐或赵盾错了吗?

他们二人也不过都是奉公行事而已。

只能说赵盾太过可惜,要是他走出了国境,就可以避免背上弑君的罪名了。

但难道可以因为他弑君的恶名,就说赵盾不是士人君子吗?

如果他不是君子的话,又是怎么得到民众的拥护与喜爱,就连刺客也不愿伤害他的性命的呢?”

说到这里,孔子也免不了叹息道。

“仲由啊!万事万物错综复杂,与其盯着某一个行为反复审视,为何不去结合他曾经的所作所为去判断呢?

如果予真的是个不仁不义的小人,那菟裘的百姓又为何会爱戴他呢?

如果他真的失去了士人君子的气节,那方才为何又有这么多人愿意替他辩解呢?

怎么能因为某些言论,便去指责他,说他失去了气节呢?

仲由啊!如此的做法,不是仁人君子所应该认同的行为啊!”

------题外话------

我是习惯性地想读者,找读者求月票。

而读者只是在寂寞的时候会想我,给我投票。

因为读者的一句话,现在连跟读者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谢谢你出现在我的本章说里,也谢谢你曾经的推荐票和月票。

——节选自《宰予日记》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你老婆掉了五胡之血时代终末忍界玄尘道途奸夫是皇帝盖世双谐反叛的大魔王绝对一番信息全知者
相邻小说
灌篮之中锋荣光我成了人人趋之如鹜的宝物[快穿]汉旌全球废土:我的机械堡垒末世:随身携带庄园堡垒御妖:开局炼化扶桑木灌篮:我的湘北留学生涯四合院:从争夺工程师名额开始诡仙骗道木叶之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