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提议最终没有得到实行, 因为这时候显然不是“游戏”的好时机。兰德尔的驱逐令狠狠击中了艾尔文的心脏,令他不管不顾地率领军队疯狂反扑。贵族们一个个缩着脖子蹲在石头房子里,降低存在感, 假装没有瞧见街道上两拨人堂而皇之地拔剑决斗。
兰德尔更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频繁刺杀, 法高强的光明魔法师一茬接一茬闯入王宫。
程榭之慢条斯理地擦拭完手指,指甲盖上一丝血痕被拉长抹去, 整个人看起来危险又冷漠。
刺客已经被侍卫擒住, 远远丢在一边湛亮匕首反射出刺眼的光, 映出程榭之雪一样冷淡锋利的眉眼。深红的血迹洇开在天鹅绒地毯上, 宛如枯萎的玫瑰。
兰德尔捂住手掌心的伤口,无奈地笑了笑,顺从地在程榭之注视下由医生给自己包扎伤口。以他的身手本不该受伤,只是刺客拿着匕首试图攻击一边的程榭之时, 他下意识伸手挡住匕首刀锋——尽管他清楚知道刺客拙劣伤害不了程榭之分毫。
他侧过脸去低声对程榭之说:“小心一点,不要弄脏你的手。”
语调温和柔软, 却仅仅只对一人而言。
程榭之瞥他一眼,眸光冷淡, 没有应和他这句话。侍卫察觉到君王和神袛之间浮动的莫名气氛, 拖束手就擒的刺客忙不迭地退出房间。
“可恶!”艾尔文将呈报上来的情报狠狠砸到地上, 扬起一层薄尘, “又损失了一个光明魔法师。”
现在每一个光明魔法师对他们来说都是珍贵的资源, 不可损失。艾尔文感到一阵愤怒的同时心底又升起不可遏制的痛心。
安娜站在他身后,慢慢眨眨纤长浓卷的眼睫, 等艾尔文够了脾气,她才开口:“既然已经死了就没有办法挽回了,……玛利亚快要生产了,应该去看一看她。”
想到马上出世的孩子, 艾尔文表情缓和了些许,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安娜,和我一起去吧。”
……
“神明的后代啊。”程榭之托下颌,对即将出世的孩子有了一丝兴趣。
系统犹豫了一下,斟酌用词:“如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这个孩子降生也无法安全的活下来。……您知道吗?艾尔文他……”
“……创建了一个魔法阵。和我们当时在教皇那看到的构造非常相似。”
这种魔法阵的用途可绝不包括“保护”一类,教皇是为了找回青春试图杀害玛利亚的孩子,获得其血脉中的神,那艾尔文的目的毫无疑问,系统猜测是为了得到足以与程榭之、兰德尔两人抗衡的量——毕竟那孩子身上承载的量能引起无数人觊觎。
艾尔文打算放弃这个孩子,成全自己。
程榭之叩击桌面的节奏一滞。
他脸上有一霎那流露出一丝极少见的意外,像是艾尔文无情的行径超过了他的设想预料。
“那真是太可怜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主语,不知道究竟在指代谁。
系统怀疑是艾尔文,因为他的如意算盘注定落空。它宿主主动去见了安娜一趟,不知道具体说了些什么,没几天安娜就抱着玛利亚刚刚生下来的孩子逃离了艾尔文身边。至于玛利亚——安娜没有来得及考虑要不要带上她一起逃跑,这个可怜的女人就已经在生产的过程种死去。孩子出生吸取母体的养分,玛利亚孱弱的身体坚持不住,在胎儿疯狂的汲取中如一朵花迅速枯萎凋零。
艾尔文为了玛利亚的死伤心欲绝,给了安娜逃跑的可趁之机。
在皇家骑士团的接应下,她带孩子顺利抵达了王宫。兰德尔不明白程榭之拐走别人家的孩子意欲何为,不过他向来不反对程榭之的决定,任由程榭之指派骑士团。
至于如何处理安娜——
一个并不如何好办的问题。经过艾尔文的种种操,帝都贵族圈内很多都知道她是艾尔文的神妃,凯恩家族战队兰德尔驱逐了她,想要新恢复身份不容易。
好在安娜主动提出了她的要求。
她希望离开帝都,然后说了一个温暖的南方港口城市。
“我想换一个身份,到那儿去居住。一个人。”
她才不想带艾尔文的孩子。
她说完又有些紧张,小声呢喃:“是你们说不计较之前生的情……”
语气急切,生怕面前这两人反悔似的。
程榭之的确允诺过,他点点头,表示可以答应安娜的要求。
翻旧账没有什么必要,对他和兰德尔来说都是如此,安娜的要求并不过分。她完成了答应程榭之的情,那么程榭之同样也会做到他的承诺。
他向来都是个信守承诺、讲究公平的人。
安娜顿时放松下来,将怀中睡着的孩子递给兰德尔身侧的侍从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挺直胸膛走出大门。
兰德尔没管她,和程榭之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睛里看到肯定的神色,低声吩咐侍从官:“到王都郊外找一户人家收养这个孩子。”
侍从官领命而去。
程榭之站在窗户边,织金红色落地帘幔卷起一角,将窗户外大片大片玫瑰花送入眼帘。不知道是不是程榭之的错觉,王宫这片花园里栽种的玫瑰比以前更多了。
兰德尔交代完侍从走过来,不动声色问:“为什么突然要带走光明神的孩子?”
程榭之并不主动出手针对艾尔文,大部分时候都是这位光明神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将光明神的孩子和情人一同带走这种称得上“刻意”的手段还是头一回。
程榭之没有回头,他目光放的有些空,过了漫长的半晌后才将艾尔文设下魔法阵的情简单告知兰德尔。
骇人听闻的消息听得兰德尔直皱起眉头。
“如他这样做,即使获得量也无法维持他的地位了。”
兰德尔淡淡评价。
程榭之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角:“这场游戏没有我想象的有趣。”
“所以你打算要让游戏结束了。”兰德尔压低嗓音,并不是询问的口吻。
“即使我不想结束游戏。”程榭之遗憾地开口,“有人已经完全输掉了游戏,使游戏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了。”
兰德尔半截手搭窗户边,指尾微微蜷起,日光打在他侧脸上,太明亮反而无法看清楚表情。
程榭之说完那句话之后又突然转过头来,和兰德尔四目相对。
他语调柔软地像一片羽毛,将人引入一个轻柔的无止境梦境中:“不过我们之间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兰德尔垂落眼帘,唇角向下压出一条堪称冷淡的弧线,但恍惚间又露出一种温柔的错觉。
“不会结束的。”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