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神殿绵延数百年, 教皇是最高统治者,也是光明神认证的代言人,其下是十二红衣主教, 圣殿骑士团和各地神官。教皇位数代更迭, 一套统治秩序却始终不曾动摇,可是突然冒出一个圣子来, 光明神亲自指, 地位与教皇平起平坐。
让教皇极为愤怒。
他辛辛苦苦走到今天, 却一夕间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分去一半的权力与地位!
尤其是这小子身后有帝国大贵族凯恩公爵的扶持, 悉心经营,他日将自己取而代之也不是什么难事。教皇想到此处,眼底不由得漫过一丝杀意。
他脑海中不由得再次浮现刚刚从密探口中得到的消息——新任光明圣子的父母死于凯恩公爵之手。
教皇冷笑一声,若是没有凯恩公爵作为靠山, 一个偏远地方来的小子能翻起什么风浪。即使光明神看重他,可是神殿到底还是自己的地盘。
教皇下了决心。
……
“借刀杀人。”
程榭之淡声评价道, 伸手摘下一枝窗边的红色玫瑰,花朵盛开成血一样的艳丽, 衬得黑发青年的指尖莹白如雪。
系统的声音打断他赏花的闲情逸致:“兰德尔果然是个很危险的人物。如果他早几年继承王位, 可能光明神殿现在都成一片废墟了。”
系统的声音里满是唏嘘。
“看样子光明神殿马上就要掀起内斗了, 宿主您打算插手他们的斗争吗?毕竟现在您才是‘光明神殿的主人’。”光明神殿内的人自相残杀, 损害的是程榭之个“光明神”的颜面。
“不。”程榭之没有犹豫地否决了个提议, “我可没打算当一辈子的光明神。”
他唇边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也不喜欢我的名字前永远缀着别人的称号。”
系统闻言怔了怔,半晌才整理好自己的语言:“宿主你么说, 是想要挖光明神的墙角然后自己……创业么?”
它苦恼地在词库里搜寻出“创业”么个不怎么准确的描述词。
“我曾经有个想法。”程榭之没有否认地点点头,“可是光明神的属下一个两个的都太蠢了。”
他说到这里口吻不免带上一分遗憾,像真为光明神惋惜似的。
“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系统想了想:“其实您可以考虑把皇帝陛下挖过来,他并不敬仰光明神, 但似乎很仰慕您。”
“或许会是个可靠的盟友。”
“兰德尔?”程榭之对系统天真的态度有些好笑,“他确实不敬仰光明神,可也不会是个可靠的盟友。”
“他是世俗的帝王,‘神明’的存在本身就触犯他的利益。他怎么会和神明成为同盟呢?”
程榭之意味深长地说。
系统迷惑不解。
除去敌对的立场,他们不是彼此喜欢吗?
“起码你们可以当表面盟友。”系统小声嚷嚷。
段仅存在于系统和宿主间的对话除了他们彼此之外再无人知晓。关于光明神亲自指的新任圣子的风言风语也随之在整个帝都内流传开来。
教皇一点也不心慈手软,得到消息后立刻就派人传播艾尔文为了荣华富贵,攀附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并且要去仇人的女儿。
凯恩公爵杀死艾尔文父母的事情有鼻子有眼的在街头小酒馆大肆流传,大家暗地里说凯恩公爵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赴宴的艾尔文父母意外听到,才被杀人灭口。
吟游诗人将则离奇的故事改编成十四行诗在各地吟诵,红衣主教们联名签署的抗议文件被送到王宫中的光明神眼前——他们要求撤销艾尔文的圣子职位。
凯恩公爵和艾尔文的名声一瞬间跌落到谷底,就连光明神本人的名望也受到不少影响。程榭之近日得到的信仰比前几日少了许多。
可他不见恼怒,只笑吟吟对系统说:“信仰果然是最不可靠的东西,随时能够施舍,也随时能够收回。如果一位神明的力量非得靠信仰来维持,倒不如说祂是个依附别人才能活下去的寄生虫。”
“您打算挽回局势吗?”系统问。
程榭之再一次给予了否定的回答,“我非常满意这出精彩的戏剧,为什么要阻止它继续演下去呢?”
荒唐的表演,荒唐的演员,荒唐的观众。
一出荒谬绝伦的剧目。
系统暗想。
还包括一个同样荒唐的幕后策划。
兰德尔听闻十二位红衣主教联名提出抗议,忍不住冷笑:“他们可真是胆子大极了。”
完全是对程榭之的威胁。
主教们在世俗中高高在上惯了,面对使他们获得今日地位的“光明神”,也忘记了身为一个信徒该有的谦卑。
“光明神”本人对此仿佛并不放在心上,那份抗议的文件被他随手丢在抽屉内,没有答复的意愿。他只是饶有兴致地欣赏帝国王宫内精心培育的玫瑰花,偶尔采摘一朵。
兰德尔负手站在台阶上,目光所及是程榭之在花丛中漫步的身影,他问身边的侍从官:“光明神冕下近几日的心情如何?”
侍从官拿不准皇帝陛下想要什么样的回答,毕竟艾尔文的事情闹出来这位陛下才是幕后推手,犹豫半晌只好从实回答:“冕下几天心情都不错,还接见过一次凯恩公爵家的安娜小姐。”
皇帝陛下对这个回答没有什么反应,他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晓,走下台阶去。
程榭之柔软指腹触碰过玫瑰花茎上的刺,淡金色流光自他指尖闪烁而过,随后他周身大片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苞瞬间一片片盛开。
“冕下。”
君王站在他身后,注视他的背影一会才出声。
声话音中,程榭之的指尖微用力,一朵被神力灌溉而盛开的玫瑰落入他掌心。
他回头:“陛下花园内的玫瑰开的很漂亮。”
兰德尔分给他掌心那朵玫瑰一丝注意,不紧不慢地回答:“冕下能够喜欢我……的花,是我的荣幸。”
皇帝陛下说完句话,又抬起眼对程榭之微笑,“德尔诺郡的行宫中也栽种了许多玫瑰,比王宫中的更加漂亮。若是冕下愿意,可以到行宫住上半个月。”
过了半个月,帝都内些事也差不该风平浪静告一段落了。
“陛下去吗?”程榭之没有立刻同意,用同样温和的口吻询问兰德尔。
“如果冕下希望我同行。”皇帝陛下的神情明朗了些许,“我自然再愿意不过。”
程榭之自然再没有不同意的由,他唇边的笑意加深些许,掌心盛开的玫瑰花别到君王衬衣衣领上,道:“枝玫瑰很衬陛下。”
“冕下要枝玫瑰赠送给我?”兰德尔任由程榭之玫瑰花别在他衣领上,丝毫没有抗拒。
程榭之笑而不语,只是将年轻君王领口上绚烂的花枝有调整了个角度,让玫瑰和兰德尔更为相配。
“冕下。”
兰德尔唤他,喉咙动了动。
程榭之顿了顿,等他继续往下说,然而兰德尔说完个词后再也没有出声。
年轻的君主伸手碰了碰脆弱的玫瑰花,随即往后退了一步,手搭在胸口处,向“光明神”行了个标准的礼节。
“感谢您慷慨的馈赠。”
“不是馈赠。”程榭之轻声打断他,意有所指,“我只是在为枝玫瑰寻找一个可以相匹配的主人。陛下过人的风采足以与它相配。”
仁慈的光明神与君王对视一眼。
既然要去行宫住上一段时间,那么必须解决耽搁已久的事物。比如说那份联名抗议的文件。
主教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暗自庆贺,完全不知道他们已经将自己真正的顶头上司得罪死了。程榭之握着羽毛笔,另一只手撑着下颌,饶有兴致地注视位神殿派到他面前来的大主教。
大主教恭敬行完礼,客客气气地说:“请问冕下如何批示对艾尔文圣子的处?”
他悄悄抬头看了眼撑着下颌对什么事瞧着都不太上心的程榭之,暗想光明神和各种传闻的形象差得远太多,远到他都不由自主怀疑对方真是高高在上无欲无求的神明吗?
程榭之对主教内心的揣测一无所知,或者说他完全不关心。面对对方看似进退有度实则暗藏锋芒的询问,他也只是淡淡“嗯”了声,没有再说一个字。
“冕下?”主教不由得再一次出声提醒,语调稍高。
“你们觉得艾尔文不配做光明神殿的圣子吗?”程榭之轻轻问。
“……”主教不敢多言,如果他说“是”,无疑冒犯了光明神的威严。毕竟圣子是光明神亲自指的。
可是叫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子凌驾他们之上,主教又觉得不可接受。
因此,他小心翼翼地说:“或许艾尔文刚入到光明神殿,不该被赐予与教皇平起平坐的地位。让许不知道艾尔文力的人一时间难以接受,嫉妒他、针对他。”
“你说的对。”
主教一喜,还没等他说几句恭维光明神冕下仁慈善良之类的话,那位神袛道:“既然这样,就让圣子的地位比教皇更高吧。圣子是光明神在人间意志的代言人,确实不应该和教皇平起平坐。”
主教一哽。
他可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啊!
主教欲要再劝程榭之回心转意,可光明神只是淡淡说:“我不喜欢你们在我面前玩这些手段,拙劣又无聊。我需要一个在人间的代言人,可惜教皇并不合适,至于圣子……”
他没有继续说了,话锋一转。
“说来,光明神殿里十二位主教未免太多了。原本光明神殿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平平淡淡的口吻在主教听来却是心惊肉跳,光明神的态度太“仁慈”了,以至于他们都忘记神明的威严岂容冒犯?
他顾不上细想程榭之的话,抬起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匆匆告退。
翌日,程榭之乘马车和皇帝陛下轻装简行前往行宫。
兰德尔的衬衣领口依然别着那日程榭之亲手摘下的那朵红玫瑰。程榭之不由得看了眼。
兰德尔指尖抚过被他特意用魔法固定住形态、永保离开枝头最娇艳那一刻模样的玫瑰花瓣:“光明神冕下似乎格外钟爱玫瑰。”
程榭之指尖从精装书页上挪开一寸,看过兰德尔一眼,才不紧不慢地接话:“皇帝陛下,您说的不错。我有一朵尤为喜欢的玫瑰。”
兰德尔挑了下眉头。
“我为他特意建造了一座花园,只等他早日来到我的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