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一双明亮如碎星冷月的眼睛, 定定看燕琅,燕琅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喝醉,可是如果不是喝醉, 程榭之怎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呢?
燕琅无声笑笑, 放低声音,回答程榭之。
“好啊。”
郑重地许下一个誓言。
程榭之一时间不能理解他说的意思, 懵懵懂懂地盯他, 良久歪歪脑袋, 扬起一个无辜的笑容, 抬头凑上前。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燕琅唇上。
燕琅抱他的手紧紧,眸光一瞬间晦涩不明,等他平复好心情再去低头看程榭之,怀中的青年仰头朝他笑, 再一次重复一遍自己说的话。
“和我走。”
燕琅深深看他,这一次却再没有回答, 良久叹口,才压低声音, “如果醒的时候, 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就好。”
他将程榭之的手从自己怀抽出, 轻轻放平, 被程榭之下意识反手抓, 五指在燕琅手腕上留下一道深红指印,像是要紧紧地抓住什。燕琅俯看他, 欲自己的手腕轻轻抽出,但程榭之却不肯松手,眉头皱起。
燕琅伸出另一只手抚平他的眉心,指腹沿他眉眼的弧线慢慢向下, 落在程榭之泛一层薄红的眼尾,动作轻柔至极。
广袖垂落,掩映两人交握的手。
……
程榭之醒的时候,头疼仍旧没有完全消退,他揉揉额头,喉咙的刺痛感残留,张张口,嗓音略略发哑。
系统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宿主,记得昨天晚上……喝醉之后的事情吗?”
它每说一个字,声音就低上一度,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已经低不可闻,宛如蚊呐,生怕它家宿主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但是程榭之只是冷静地“嗯”一声,一点也没有问及昨晚发生的事情。他披上衣,赤足踩在地面上,金铃叮当作响,程榭之低头瞄一眼,才发现有些松散褪色的红绳不知何时已经换一根簇新的,金铃被擦拭过,配红绳更为明亮。
他挑眉一笑,碰碰那枚做工精致的铃铛,到底是没有将它取下。
系统看这样的宿主,心底不知道怎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宿主昨天晚上真的喝醉吗?
程榭之的体质怎样,系统并不是格清楚。距离它被创造出第一眼见到程榭之,到程榭之炸毁帝国实验室带它逃跑,中间有近十年的空缺时间,这长的时间足以让系统对程榭之的全盘认知推翻。
再度重逢之后,系统一点也不敢下定说自己解程榭之,但是它没有想到,自己居已经到连宿主一点想法都搞不懂的地步!
突意识到它对程榭之的解,甚至可能比不上燕琅。系统自闭起。
燕琅趴在间的桌案上小憩,程榭之走动时脚腕上悬挂的铃铛清响声惊醒他,察觉到有人靠近,燕琅瞬间睁开眼睛,手不由自主摸向暗格的利刃,看清楚人后,他眼底警惕才散去,收住手,若无其事地笑道:“酒醒?南召送过的桃花酿酒性极烈,是我忘记让人告诉,如今没有什事吧?”
程榭之隔桌案坐下,他撑脸颊,想想才回答燕琅:“有一点头疼。”
“不过酒的味道的确不错。”
燕琅无奈又略感好笑:“下次不能贪杯。昨天晚上养的那只猫儿被喝醉后吓得跑出去,宫人们今天早晨才将它找回。”
“说燕燕?”程榭之一扬眉,“它不怕我,说不定是因为昨晚吓到它,燕燕才跑出去。”
程榭之说得理直壮,又合情合理,那只叫燕燕的猫儿,确实怕燕琅。燕琅失笑,“它确实有些怕我,这性子倒是一点儿也不像这个主人。”
比起“燕燕”的乖巧,程榭之大部分时候都唯恐天下不乱,胆大包天。燕琅都觉得燕燕不该是程榭之这种人养出的猫。
程榭之盯他的眼睛,慢吞吞出言维护自己的猫:“燕燕未必怕,它可能仅仅只是不喜欢而已。”
“每日跑到御膳房去偷吃,能这理直壮地说不喜欢我。”燕琅笑道,“若真是这样,倒确实有这个做主人的几分风范。”
程榭之面不改色:“岂能为一点口腹之欲,就随便改变自己的原则?”
“哦?”燕琅墨眉一挑,生出几分戏谑,“那今日御膳房做的荷叶鸡,也应当不感兴趣。毕竟口腹之欲,如何能重得过的原则去?”
“那是燕燕的原则。”程榭之纠正他,并且强调,“和我没有关系。记得不要让厨房把荷叶鸡做得太咸。”
燕琅似笑非笑地看他,程榭之满脸无辜的对燕琅眨下眼睛,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燕琅这才含笑应声好,又同他道:“明日宫中会设宴款待南召使臣,可要出席见一见这位南召太子?”
说到底,程榭之的份和南召关系匪浅,这几日提及南召时,燕琅瞧得出,不管是为什,至少程榭之不是真的不为所动。
无从哪个方面考虑,燕琅其实都不愿意程榭之离开远走南召,抛却私心,南召国内局势动荡不安,程榭之的份又极为特殊,他一个本该受到严密保护的护国兽,意流落到北方胡人手中,本就其中颇有蹊跷,燕琅不得不担忧他的安危。在前一世程榭之不辞而别后,南召的局势也曾经动荡过一段时机,天灾人祸不断,几近亡国,但诡异的是这些动荡居不久后就平息,只是从此之后南召与的联系更加稀少,近乎避世。这桩旧事让燕琅瞬间想到程榭之。
他暗自蹙眉,估量南召的局势,想要劝程榭之不要去南召,但是理智告诉他,他要尊重程榭之的决定——而他不能以任何义干涉。
程榭之拿燕琅的狼毫软笔在宣纸上画圆圈,一大片墨迹洇开,粗犷锋利的笔锋勾勒出隐约的“南召”字轮廓,他沉吟半晌才道:“这位南召太子在入京第一天就私底下偷偷见唐与臣。两人似乎有长一段时间的信往。这倒是奇怪,唐与臣从未离开过帝京,怎会认识南召的太子?”
“唐国公曾经有一个嫡亲妹妹,据说远嫁,这多年一直没有回过京城。暗卫查探到唐国公其妹嫁的是南召皇室中的人。”燕琅为他解惑,也不询问程榭之是如何得知唐与臣和南召太子私下会面。
“原如此。”程榭之颔首,“不过既知道,居能忍他到今日?”唐与臣和南召太子商量的可不是别的事情,而是如何造燕琅的反——毕竟燕琅是个暴君嘛,推翻暴君拯救黎明不是情理之中?
何况唐与臣和燕琅之间,有唐与臣单方面燕琅以为的“夺妻之恨”,他对唐子衿一往情深,只是委实不别辨是非,唐国公夫妇欲把唐子衿送入宫中,唐子衿自己也同意,他并不责怪他们,只觉得他们深有无奈,却怪起连唐子衿的脸都记不住的燕琅“强夺臣妻”,怪叶禾月不肯尽自己的责任。这也是有趣。
“官造反,三年不成。”燕琅对唐与臣做派不放在心上,“我正欲肃清这些享用脂膏而于国无用的勋贵们,唐与臣想要成全我,我何必急将人赶尽杀绝?”
燕琅前头几个皇帝,都平庸得没有什建树,唯独给自己小老婆的父兄们封一堆的公侯,增加国库的负担,燕琅早就想将这些勋贵一网打尽,只是一直没有由头。现在唐与臣递这把刀上,他当要好好利用。
“做皇帝的人果心都脏啊。”程榭之笑眯眯地感慨,“说起唐与臣也可怜,妻子跑,造反也没本事,得求助其他国家的人,现如今要被利用。”
程榭之都有点怀疑,他是被唐子衿不想嫁给他这事冲昏脑子,才敢在手无人的情况下就说自己想造反。
“真是可怜极。 ”
程榭之再一次对唐与臣表示同情。
“我也不是什恶人。”燕琅挑眉,翻过一页,“既觉得他可怜,不如就成全他这久以的心愿好。我即刻拟旨为他和唐子衿赐婚,让他们做一对仙眷侣。”
燕琅说,不禁微微冷笑,“我听说这位不知道是什份的、被抱错的姑娘这几天在宫头可是自在的。”
“毕竟唐国公府都将她视为未皇后。”
他说话的时候瞟燕琅一眼,见燕琅蹙起眉头。
“我从未有过这个意思。”
“等过会我便拟旨给她和唐与臣赐婚,让她拿旨意早点出宫去!”
“唐国公府既是京中‘一等一’的门第,唐子衿这等出不明的人赐婚给唐国公世子做正妻未免委屈些。”燕琅皱紧的眉头松开,“便赐婚做个如夫人好。”
程榭之道:“搁这故意恶心人,唐国公府一家人恐怕都开心不起。啧。”
有燕琅亲自下旨赐婚,谁家敢把女儿嫁过去唐国公府?但是偏偏唐子衿又不是正经的世子夫人,是个阴阳怪的“如夫人”,唐国公府皇后梦碎,哭都不知道往哪儿哭去。
“是成全这对苦命鸳鸯。”燕琅学程榭之的语笑道,“也不知道是下头什人阳奉阴违,放唐子衿进宫。”
他说语骤冷。
宫头的老太妃就是个花瓶摆设,并没有权利,不知道谁阳奉阴违,才让唐子衿入宫。若不是唐子衿拿腔作势拿到程榭之头上,燕琅也不愿意和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有一个年纪近百的老妇人过多计较。
程榭之“唔”一声:“是我放她进的,毕竟宫中有些无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