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夏颠弄这方才在集市上相中一口气买下的鞭穗,红色的穗条在手心翻转。
她想着刚才遇见的那两个人,愈加觉得出色。
那样的人也要参加豫州大比吗?
凉夏大小姐第一次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危机。
她漫无目的地走动着,不知不觉就已经是晃到了附近的茶楼。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凉夏虽没有喝茶的意思却还是抬脚跨入了门槛。
柜台处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低着头翻东西,听见门口的动静也只是匆匆抬了面容看了一眼,见是凉夏后又埋下头。
“京叔。”凉夏从来不是拐弯抹角的人,有什么便说什么。她环顾四周发现茶楼内部的人似乎没有往日那般多,一向喜好在这里面大谈特谈的闲人也是少了很多——而那些坚定不移不离开,唾沫横飞高谈论阔的人说着的还都是些苏暮早些时候的事迹,没什么新颖的地方。
“最近没有苏少侠的消息了么?”凉夏的眼睛在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身上游走,却在问中年男子。
“最近确是没什么消息呢,”中年男子摇摇头,喉中沙哑,他低着头翻动着手上的书簿,“江湖传言是归隐张家界,”
“归隐?”女孩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因为吃惊而整个贴到柜台上的身体紧贴着桌面,然后自胸腔中发出一丝惊呼。
归隐?开什么玩笑?
她知道张家界是苏暮的生地不错,可这归隐……
且不说魔教余孽未除,眼下江湖大乱,无论如何也不是个归隐的好时机啊?
她此刻满心都是遗憾与悲愤。
自从听说苏暮这号人物后,她总是期盼着有这么一天可以与这样的人物一同仗剑江湖行侠仗义。
这句话几乎给了凉夏当头一棒,所以,她凉夏的第一个武侠梦和桃花都不复存在了吗?
“不过只是传言而已。”男人挥了挥手,意识到凉夏情绪的低落,仿佛是为了宽慰一样,抬起头道。
传言总不会完完全全地空穴来风吧?
凉夏这样想着,只觉得自己前路灰茫茫一片。
可能也有些先入为主的意思,凉夏此刻满脑子都是苏暮退隐的传言,男人后来说的那句话她倒是没怎么听得进去,也就这样一路心思重重地走回了山门。
只是这还没抬脚入门呢,就听见一声男声从内传来,煞是好听。
凉夏探头进去,目光还没来得及扫上一圈,就被自家老头子叫住,“夏夏,过来见过客人。”
这是装傻充愣也不可能了,凉夏听得那客人两字就是头大,还以为是那老头子素日那些不正经的破落老友,本没存个好意思,走进去定睛一看这才愣了神——那坐在客座上的一男一女可不是今日山下遇到的二人么?
她看见白衣的公子端坐着垂眸喝茶,那仙子一样的女子在一旁噙着笑看着她。
“原是你们?”凉夏惊讶出口,方才的烦心事也不知就是被抛到哪里去了。
坐在主人位置的老头子像是很乐见其成一般,弯起眼眸笑道,“你们认识?”
“路过此处,借宿一晚。”苏暮点点头,说出了凉夏心中的念头。
叶夕在一旁凑着颔首,仿佛是十分赞同苏暮的话。不过实际上是根本没有钱住宿了,货币太重,当初出来时便没带多少,如今是十分窘迫的,终于发展到已经无暇住宿的地步了。
今日路过此门,也是想着都是江湖人士,腆着面子前来请求住宿。
凉夏的眸子移不开这两个人了。
“在下苏暮,这是小妹苏九。”苏暮立起身,朝凉夏行了个恭敬的客礼。
“我是凉夏。”凉夏这样理所当然的回应着,面上的表情却又一瞬间丰富多彩起来,她沉思片刻,“你是苏暮?哪个苏暮?张家界的那个苏暮?”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苏暮。却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她想象的模样,比如说苏暮应该是剑气十足,眼前的这位却总透露出一股子书生气息。
天下同名同姓的也不少吧?这样一想,她也就觉得舒畅多了。
况且那位应当是在张家界逍遥自在来着。
苏暮见她连发问了许多问题,一时也不知道回应哪个,只好默不作声。见着凉夏的面色多变,最后又恢复常色,正准备要解释一番,却听的凉夏坦然的很,“同名同姓吧?”
苏暮点点头,恰好省去一堆麻烦。
“也罢,夏夏既然你来了,就带两位去客房吧。”老人听起来甚是满意,咳嗽两声后朝凉夏道,随后又转向苏暮二人,“还请苏暮小友与苏九姑娘移步*。”
“多谢门主。”二人起身齐声应道。
“跟着来吧。”凉夏早已抬脚走到门口,转过身正朝他们招手。
两人便也跟上。
一路上门内风景无数,外看不大,内视却是精致的很,其中廊腰缦回,鸟语阵阵,处处成箱庭,时时是景色。
不是多么壮丽的景色,却是千肠百转的迂回。
凉夏还时常指些有名有姓的院落景色与他们瞧。
“这是雨花亭,我爹爹时常在这里吃茶。”
“这处是百花园,春日景色极好。”
“那处是钓鱼台,也就是素日里随处玩耍的地界,池中的鱼鲜美肥大,清煮十分的香嫩。”
也不知走了多久,这才见见看到些丛立的房屋。
“前面就是客房了。”凉夏指指前方不远处露出的一片檐角道。
叶夕弯着眼眸笑道,“真是好大的武门。”
凉夏倒是也没谦虚,“大是大,从前也好歹是豫州一大门派,托了祖上的功德,发展成这般,只是近些年没落了。”
三人又走着,前方隐隐有舞剑弄响之声——却是一个青年立在万叶丛中舞剑。
青年一身青衣,斜眉入鬓,目光凌厉,身形晃动,手中银光闪烁,动作亦是行云流水不似常人。
苏暮便站住了脚,立在那里看了会子。
细看青年手中的剑,那剑却是好剑,剑锋舞动折射出冷冽的青光。这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却几乎是招招制敌。
凉夏察觉到放慢脚步的两人,也是朝声音响起的地方辩听了一会儿子,这才撇了撇嘴,没露出个好脸色,“那是我师弟白少初,这个时辰估摸着在练剑。”
见苏暮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定定地盯着,叶夕是不觉得有什么,早就知道苏暮嗜剑的脾气,但是凉夏就不同了,见白衣的公子这般入神,本对白少初就没有好印象的凉夏更是不明白,赌气般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他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她对待苏暮还是客气的,既然领到这里见到了门下弟子,也不好不带来见客。凉夏虽然放纵,却还是懂的这些道理的。虽然心里不大情愿见到白少初,但还是高声唤了声白师弟。
白少初听见凉夏的声音,手中的动作放缓,从余光中看见凉夏和苏暮二人的身影,剑锋斜指,划开一地落叶。只见他趁势抱拳道,“门人白少初,恭迎贵客。”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到叶夕身上,草草一看便觉得不同寻常的冷艳,再多看几眼时,隔着很远的距离,都依旧能看到那顾盼神飞的样子。迎着阳光,空气中仿佛纷飞着无数细小的粉末,金色的,闪闪的,更加衬得叶夕勾人心魅撩人心魄。
白少初心中不禁猛地一跳。
正是半大的少年,见得美艳如叶夕这般的难免面红心跳,这面上一红,便下意识地埋了头。
苏暮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叶夕毫无意识,还笑眯眯地赞了句,“剑技不错。”
更是引得白少初心思撩动,面红耳赤,一时说话都不是十分清楚了,“门人不才,不过是些小招,不足挂齿,只是姑娘似乎也懂剑?”
叶夕点了点头,捋了捋头发,将其顺到耳后,眸中滑过一丝狡猾的光芒,“算是懂些的。”玉玦剑主,只懂玉玦剑,所以也算是懂些剑的吧?
“斗胆切磋一场。”白少初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些话的,只是话一出口便再收不回来了。
叶夕一怔,转过头去看苏暮。
美人久久不回应,白少初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只好原地干站着,一时觉得手中的青雉剑都冰凉的很,自己这般斗胆——怕是要出笑话吧。
“我来与你试试剑。”苏暮弯着眼眸,扶了扶叶夕的软肩,一语打破沉寂,阳光下的眉眼间都镀上一层金光。
白少初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方才满是书生气息的青年突然间爆发出不亚于剑客的危险气息,不禁捏紧了青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为了点名美人却无法偿愿而感到遗憾才对,白少初却觉得自己身体中一股异样的感觉升腾起,仿佛全身的战意都被点燃了。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白衣人就已经越过栏杆落到他面前几丈远的地方。
对面的人气定神闲地递给他两只选好的树枝,并且理所当然地扬了扬眉,“我没剑,我们都用树枝吧。”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这个之前释放出强势气息的青年败在他手下,还是一副很气定神闲的样子,闲闲地丢了手中的树枝并朝他拜了礼,淡淡道,“我输了。”
就像是梦一样,白少初倾尽全力,赢了,但却从来没觉得这般不自然过。
就像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样,或者说,就像是这场胜利并不属于他一般。
“你这么弱的?”凉夏睁大了眼睛看着走过去的苏暮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强,连我白师弟都打不过。”
“我也没说我很厉害啊。”苏暮摊开手,淡淡地眯着眼,又转身朝白少初道,“白兄,家妹剑艺不精,我作为兄长都已经输与你了,所以与家妹小九的这场剑比还是算了吧。”
白衣人说了什么,白少初没怎么听得进去,他握着树枝的手一直在轻颤,方才碰撞的余波还还未消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