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九九惊疑不定地发出一个音节,但她很快就自我否认了,“这不可能,闲仙从来没有提起过。”她的目光已经变味飘忽不定的,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上面才可以稳定自己内心的动摇。
“是你。”莫邪道,“你就是玉琼。”
九九反驳,“可我根本不记得过去的事,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苍溪州了!”
莫邪点点头,“其实你自己心中早已有了底,又何必本君一遍一遍强调?”
对于九九来说自己的前身是上古神君什么的,虽然还不至于有多反感,虽然她自己内心已经有些接受了,但却还是希望能够找到蛛丝马迹来否认——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理由罢了。
证明,自己只是自己,只是苍溪州的那株梅精九九,而绝非什么上古战神玉琼神君:不存在什么其他的,只是和自己较劲罢了。
虽然这种较劲得出的结果必然不是很好的。
九九沉默了。
对于她而言,是现在真的不知道长乐对她而言该算什么了。
“可是我和那位神君是不一样的人。”九九道,“我不会成为别人,那位神君也不想别人成为她吧?”
九九认真地盯着莫邪,希望他能顾从别的角度说些什么,但是对方没有,反而是很自然地避开了她灼灼逼人的目光。
“这已经是你要思考的事情了,本君只负责如实相告。”莫邪如是说。
九九有些泄气。
“三百年前,那一批人中,还有一个人不单只是凡人那么简单。”莫邪好像陷进什么记忆中了,眸中晃过一丝的混沌但很快恢复了清明,“窦无双曾经救过的一个人,墨涯。”
他继续道,“他是魔族阿鼻王的转世。”
九九听着只觉得阿鼻王这三个字耳熟不已,翻来想去才明白——那不是万年前起兵造反与长乐对战的妖魔大军中的魔族统领么?
“他?”九九发出一个不可思议的音节。
莫邪微微颔首继续道,“阿鼻王万年前摆阵,与九荒妖帝一同伏罪镇妖塔,本来是要和九荒妖帝颜琛一起关押在塔中一世的,只是等呆了九千年后,他却主动提出要剔出一身修为下界轮回赎罪。”
“这就有了墨涯。”
“那墨涯知道真相么?”九九问。
莫邪摇头,“应该不知道,正如本君当日下界一般,并不存在在仙界的一切记忆。”
九九听闻明显松了口气。
莫邪揭开一边的香炉,抬手送了几块香进去,于是那干枯的香炉便又重新升起香烟来,“长乐在凡世呆不久,若是被‘天’发现,他还会被重新带回仙界,等待他的也许就不只是换代这么简单了。”
他顿了顿,“长乐可是从远古神史以来头一个明目张胆逆天的神,他的欺骗与反抗已经让‘天’再也容不下他了。”
九九唇瓣颤抖。
若是‘天’知晓长乐未死,一定会被带回仙界:按着莫邪所言,‘天’容不下他,必然会决心除去他。上古有野史记载,从前有一位神邸违逆天意,被除名,却因凡世信众甚多,得以不死——知晓此事的‘天’为了除掉那位神君竟是选择一直杀死他,直到凡世没有人记得他,杀了竟有上千次。
九九不敢想,若是这件事发生在长乐身上该是有多么可怕。
“本君知道的都已经说给你听了。”莫邪道,“那么现在,得知一切真相的你,帮助我们推翻‘天’的统治不惜性命与立刻下凡和你的那个凡人生生世世。”莫邪道,“这两者该如何选择呢?”他面不改色的一句话,瞬间将九九推入了两难的境界,“前者,长乐得活,后者,那凡人得幸。”
九九咬着下唇,“即便是我,真选了前者,又能做什么?”
莫邪轻笑,“你的前身是玉琼,自然有你能做的。”
“前者,还是后者。”
他这样说。
九九一怔。
她的眼前飘起长乐的模样,仿佛看见他独自被锁镇妖塔的孤单,她又看见了凡世的唐未明,低垂着眉眼十分认真地在那张肖像上添上一笔一划。
她忽然就弯起了唇瓣。
莫邪被她这副神情惊了惊,万年都是一副淡然的他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似乎并不相信九九已经决定好了。
“如何?”他问。
九九抬起眸,眸中是四溢的光芒。
“十日,我在十日内准备好一切,事成后,我便回去凡世。”她这样说。
莫邪一怔,随即又大笑出声,“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信心和决意么?那么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本君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扬起唇梢,“那就祝你,十日内可以颠覆现在。”
九九的眸中是无尽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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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想什么?”郁垒蹙着眉,望着天际黑压压的一片云,想到万年前的那一战就心有余悸——若是再放任颜琛这样下去,这一战就会演变为当年的那一战,到时候就真不是他们能够收拾地过来的了。
更何况,不管这件事发展如何,受灾的始终是仙界的子民。
虽说他不及神荼聪慧,但却也知道背后操纵着这一切的那群人要干什么,这就算了,神荼现如今竟是也有协助的意思了。
先是封闭了凡世到仙界的几个出入口,只留下一个应急用的通道,随后又控制了另外一位神将,将‘天’与外界情况完全隔断——也就是说,如果计划不曾错,那么‘天’此刻甚至不知道战乱的爆发。
你这算是孤立了‘天’了吧?郁垒当时这样问,神荼却只是报以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笑:所以这已经是孤注一掷了。
“‘天’那边都不急,你急什么?”神荼立在旁边轻笑,“他给了我们这个机会,还能不好好把握?”他拍拍郁垒的肩,“等着吧,等着颜琛闹得更大一些,毕竟有句话说得好,要得到什么,就先要失去些什么。”
郁垒眉头依旧不展。
“你不用担心,我想得很清楚。”神荼道,“为了长乐,趁此逆天翻权就是最好的选择。”
郁垒沉吟片刻终于是缓缓点了头,他的唇角浮现出一抹莫名自嘲的笑容,然后从他的喉中发出一声长叹般的声音,“放着好好的神将不做安稳的日子不过,却来孤注一掷做这些大不道义的事。”他转过头望一眼神荼,面上的笑意突然放大了,“也就我能够跟着你这样了。”
神荼挑起半边眉尖,“你又要报恩,又要安稳。哪儿来的这种安稳好事?”
郁垒也就笑笑。
说的确实是。
原本若是此事不沾染上长乐,那么他兄弟二人断然不会冒如此大险,更不会任由干将莫邪他们搅出这么多事端。
知命暗示长乐不曾真的飞灭,那么他们要做的就不只是单纯保全长乐这么简单了——若是想这么做,头一个要绊倒的就是‘天’。
逆天:现在想想,他们现在在做的还真是了不得的差事呢。
以前有阿鼻王为了一个族群便公然逆天,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今日有九荒妖帝颜琛因为以自私欲便要推翻‘天’的统治实在可笑。
现在,又有他们兄弟二人为了一个旁人……
郁垒笑。
那些妄图逆天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蠢,真的蠢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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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将睁着眼,捏着酒壶,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的。
花梓早些时候被莫邪唤走了,便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心痛地很,唇角却莫名浮现出笑意。
一个神,丢了在仙界存在的价值,那么他还算是一个神么?
这个问题,干将已经反复思考了很多年,万年前发生了那件事后,干将几千年都不曾再见长乐——因为他不想看见长乐的那个样子。
同样是心痛的感觉,只是这一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这种想要守护一切的感觉,抑或是想要打破一切的感觉竟是头一回出现: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竟是有些领会当年玉琼死后长乐的心情了。
这种先前的崩溃过后换来的是无比的清醒,他好像想明白一切事情了,长乐的死就和先前玉琼的死一样疑点重重,这种冥冥之中的感觉令他无比想要弄清一切或是颠覆一切。
还真是可怕的感觉。
他仰面又喝下一口酒。
若是我万劫不复。
长乐。
你可要付很大的责任啊。
干将这样笑着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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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命抬眼望一眼天边丝毫未曾消散反而愈加漆黑的云,又垂下眸子,将手中的命折子合上。
上头分分明明写着的是:唐未明
他并没有在自己书写的开头后看到什么结局——那里是一片的空白。所谓知命,并不是所有的凡人命数都是由他决定,若真是如此知命腹中的墨水早就干了。
书写命数的折子是灵草编织,随后会根据凡人的运数生成这个凡人的命数。
而唐未明除了一个他为了隐瞒‘天’而特意书写的前十八年显现在上面之外,后面都是空白——换句话说,这个凡人的人生走向知命不可控制亦不可知。
还真是一个麻烦的凡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