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山脚下
“长乐!”站在门口的女子朝破败的草屋里头唤了一声,里面的人应了一声,掀开薄薄的草帘,露出精致年少的面孔。
清桦看着这个相处十年,却好像从未有过成长或是衰老迹象的少年,笑道,“若我也如长乐你一样就好了,十年都没什么变化。”
长乐闻言一怔,停下脚步瞥了一眼水缸里水面倒映出的人影,稚气的面孔与清华日渐成熟风韵的面孔不一样。
他伸手盖住自己的面孔。
“还不走?”清桦背上背篓回过头来催道。
只是这不回头不要紧,一回头着实是惊了一跳——那张方才还稚气的面孔此刻大不相同,竟是多出一些分明的棱角了,不笑的时候显得更为冷峻了。
若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一种成熟的感觉。
“长乐,你看上去是不是张大了些?”清桦盯着这一转身好像就成熟了不少的面容和拔高了不少的身材,惊疑道。
“没有。”长乐不自然地扶了扶鼻梁,伸手拎起地上的背篓,低着头扯出一个笑容,“走吧,你不是要赶早集的么?”
不等清桦有什么反应,长乐先行走开。
清桦见长乐走了,自然也再没那个闲工夫胡思乱想赶忙跟上。
长乐走在前头,有些心不在焉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发觉自己的生长停滞在某一段时间,十年如一日。原本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一样,只是看着清桦日益变化的面孔,和隔壁大婶渐渐苍老的姿态——就是把这认作是理所当然的长乐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
再后来,在他还不知死亡为何物的时候。有一次他独自上山采摘药草,脚下一滑便直直地从峭壁上摔下去,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浮在半空,身下就是万丈悬崖。
后来他发现,若是他想,他就可以操纵一切。水、木甚至火……如果说生死攸关触发的悬浮他不确定是否是独一无二的外,这些其他的操纵能力却绝对是清桦所没有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不同。
方才,清桦那样说,他也是随手试了试——这是他第一次试着用这种能力改变自己,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
他呆在这个村子里十年,记忆始于那草丛中的一瞥。这十年来,从什么都不懂,到现在理解生老病死,经历了很多,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发生用来填充他空白的记忆。
他从何而来,不知道。
他本来是谁,不知道。
他经历了什么,不知道。
有太多不明白的事,他到现在也没有弄得清楚。
但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就好像现在的生活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一般,过去怎么样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至于为何这么在乎清桦的话。
他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和这个女孩子慢慢变老:只是他不似清桦,他的生长缓慢,注定不能和清桦一同走入墓穴——今天开始,他有了一个新的目标,那便是陪着清桦一辈子,用这特殊的能力将自己一年一年变老,陪着她像村里的老人家一样慢慢走到人生尽头。
他低着头走在前面,冷不丁撞上一个坚实的物体。
坚实的物体慢慢转过来,长乐从压低的斗笠中看见那人下垂的衣摆。
“你谁啊?走路不长眼啊?”对方发出刺耳难缠的声音。
长乐没应声。
对方又嚷道,“不说话?嗯?”话音未落,又抓着长乐的领子,将他整个人都拎起来。
旁边有更多刺耳的声音附和着。
清桦从后面赶上来,扳着大汉的手试图让他将长乐放下来,“不好意思,这位是我家的,他不懂事,各位大哥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计较了,小女子在这里替他谢了各位大哥了。”
大汉一瞥嘴翠出一口痰来,斜起的唇角不恭道,“不计较?你一个娘们儿说的算?老子要他亲自道歉!”说罢,甩开清桦。
清桦见状还要再扑上来,却被另外几个大汉制住了。
“穷鬼,”大汉啐了一口,“量你也没钱。”他斜着眼睛瞥了一眼清桦,“小娘们儿姿色不错,这样,老子给你个优惠,让着小娘们儿跟了我,你再从老子胯下过去,老子便饶了你们……如何?”
长乐微微抬起头。
大汉捏着长乐衣领的力又大了些。
“不关她的事。”斗笠下传来压低了的男声。
“哦?怎么不关……”大汉咧着嘴,正要大笑两句。只是还未等他笑得出来,一只葱白的手便攀上了大汉的小臂,下一刻,那小臂便以一个极其不规则的形状扭动着。
大汉发出一声惨叫,手中一松,连退几步,摔倒在地上。
他惨叫着还未反应过来,长乐的身形就不见了——再下一刻,原本制着清桦的两个同伴就遭了算计,纷纷捂着腹部倒在地上。
再看长乐,已经将清桦一把拖到身后了。
为首的大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口角裂开一个极不常态的弧度,露出白花花的两排牙齿,方才那扭曲的小臂垂在一边,但大汉的脸上却再也不见痛苦。
“小鬼,区区凡人,你以为老子是谁?”他弓着身子,一招呼,包括刚才制着清桦的两个大汉,集市的各个角落涌出体态各异但表情皆是不怀好意的男子。
长乐和清桦被结结实实地围在中间。
“别离开我。”长乐压低了声音。
清桦捏着长乐的衣角,艰难地点点头。
为首的大汉拨开重重包围,走近了,唇角可怖的笑意仍未散去,他睁着一双凸起的眼睛,“小鬼,老子给了你机会,原本可以很轻松地解决,只是你不识相,那么也休怪老子无情了。”
“抓到你,老子一定要剥了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拿你的皮泡酒喝。”大汉长笑几声。
清桦颤着声音,“同是人,你怎么心肠这么歹毒!衙门定然不会放过你们这群禽兽的!”
“衙门?衙门算什么?你们凡人的衙门关我们何事?”大汉一笑,周围的男人们也都不屑地笑起来,“不好意思,小娘们儿,我们是超出你们认知范围的存在。今日你们遇到老子,不得不说,你们很倒霉。”
周围男人便大笑着重复倒霉两个字。
“你们不是神仙吧?”长乐透过压低的兜里,发出沉闷的声音。
大汉一怔,随即笑得更加狂妄,“老子确实不是神仙,神仙算得了什么?等我们帝君攻破了仙界,什么神仙不神仙的?还不是我们说了算?看你们将死,说给你们听也无妨,老子正是九荒妖帝手下的妖族大将,而你们,却是只是一介凡人而已。你们只道天下皇帝为尊,殊不知六界中又属你凡人最弱,而老子就是即将统领天下的妖族一员。”
长乐等大汉笑够了,才缓声道,“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
“因为清桦信奉神仙啊,若是你们是神仙还这样横行霸道,清桦会难过的。”长乐扶了扶斗笠,缓缓揭开来,将自己的整个面孔都暴露出来。
大汉还未来得及对长乐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却先行看到了他的面容。
心中翻起一阵巨大的恐惧。
下一刻,便瞧见那冷冽的放大了的脸孔出现在面前。
“长……长乐神君?”那大汉见了长乐的面孔,又看见那冷冰冰的眸子中流露出杀气,心中惊恐更甚,被掐着嗓子却忘了反抗,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如同筛糠一般。
长乐捏着大汉的嗓子不为所动,唇角冷笑,“这个妖族的大将,你们若是还想保住的话,就统统散开,退到后面去。”
从长乐被包围,到他捏住为首大汉的脖子,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等其余的同伴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男人们互相递了个眼神,便像是孔雀收屏一般退到被长乐捏住脖子的为首大汉身后去了。
长乐道,“我松开手,你们不许再反扑了。”
男人们又互相张望了一眼,又看见大汉被捏得面上红紫,本来不信少年有这样力量的人都信了。
他们妖族的跑来凡世,那也不排除其他族群的高手也来凡世吧?
而且这个人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虽然狂妄,但一直是凭实力说话,尊敬强者。
有人便出来道,“不只是六界哪路高手来此,我兄弟几个有眼不识,冲犯了您。您松开手,我们必然不会再做反抗。”
长乐冷冷地看一眼那人,松开了手。
大汉坠到地上,久不入空气的身体连喘好几口才缓过来。只是虽缓过气来,身体却还是忍不住颤抖。
“将军,您这是?”一大汉问道。
坐在地上的大汉仿佛听不见一般只喃喃道,“不可能……帝君的亲眼所见那人已死……怎么可能……”
在场的人修为普遍不高,多数人没有万年以上的修为,就是有的,也未曾见过万年前就叱咤一方的长乐神君的真容,而他也还是万年前跟在帝君身边与长乐神君交战的时候远远得见了一眼。
只是一眼,却此生难忘。
那少年的那面容,那般的实力,甚至那般的凌厉的眼神……说不是,这令他怎么相信?
想到这里,大汉朝着一人背着两个背篓还扶着软脚的清桦的身影道,“请问您可是当年的长乐神君?”
“谁?”长乐转过身蹙着眉,“那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