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琼山
清桦生活在这里已经有十五年了,她的生活再简单不过,从琼山脚下的家中出发到琼山山涧里采摘草药,他们家这一代就剩下她一个,虽然孤单,但是每日的两点一线因着一路上的趣闻趣事倒也不是显得十分无趣。
琼山是他们家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山上有座玉华宫,住着的是代代庇护他们这群小村民的宫主。而她住在山脚下的一个小小的村子里,一间草屋,几个简陋的家具便是她的一切。
她在草屋里腾了一出宽敞的地方摆放泥像,正中间放置的是长乐仙君的,侧边一点点放的是以为女子的泥像——她的母亲还在时总是念叨着这位传奇的女子。
据说是三百年前的玉华宫宫主,年代久远,很多事迹都无处可考,但是有一点确是真的——正是因为这位宫主在朝政和武林上的活跃表现使得玉华宫发扬光大,也使得在百年前那样一个战乱的年代里,她的先祖可以受到庇护而远离战乱。
按着前辈的说法,那位宫主就是他们的神。
然后这位长乐仙君,也是三百年前祖上开始供奉的人物。这位神明的事迹就比较多了,清桦从小便是听着这位神明的故事长大的。
那个故事,讲的是个名唤隽秀的姑娘与长乐仙君在琼山间的相知相遇。
而隽秀,据说就是她的先祖。
清桦觉得这位先祖必然也没能与那位神仙连理,否则,哪里来的他们这些后代呢?
清桦也不是很明白为何要如此供奉,也许是三百年前那位叫做隽秀的先祖记住这位神仙的方法吧?
这名叫做长乐的神仙,除了这个故事以外她几乎是从未听过名号,更别说是来历了,有的只是祖上的一句话。即使如此,生性乖顺的清桦还是随着老祖宗每日恭恭敬敬地念着,恭恭敬敬地奉着。
这一日,她再次做了祷告,又将供奉的水果摆的整齐后,才背上背篓准备上山。
像她这种采摘擦药贩卖的很是注重时节,应时节的药材不仅可以获得客观的数目,集市上卖的时候也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数目。
清桦拎着一截木棍,在前面探路,后脚便跟着踩入没小腿的杂草。
琼山山间有一处药草园,虽是无人看管,但那里的药草从来都是很可观的。
她此行的目的就是那处。
若是今日运气好一些,也能有昨日的那般收获,那么破败许久的草屋顶也可以翻个新,日后下雨也不会再怕了。
清桦是这样想的,只是走到了山间,却觉着不大对劲了。
她的鼻子向来好,又是与这座山打交道打惯了的。今日一入山间,便觉着不大一样,说不出的感觉,清爽的山风只能够总是掺杂着一股陌生的气息。
清桦壮着胆子往药草丛深处趟去,忽地前面几丈远的一处药草丛剧烈地晃动起来。
她被惊得往后跳了一步。
也不知是不是她惊动了草丛中的东西,那草丛晃了两下又失去了动静,那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清桦怔了怔,心下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去。
前面就是季节草药生长的地方。
她抿了抿唇,想起家里破破烂烂的草屋,一咬牙决定豁出去。
她拨开前面的草丛,一步一探地往前挪去,只是还不曾走几步,原本有动静的那片草丛忽然又晃动起来,不等清桦多加反应,那当中突然冒出一个裹着发丝的黑色脑袋。
清桦被惊得向后仰倒坐塌了一片杂草。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白袍,漆黑的瞳孔清冷地望着她,一言不发,却是莫名给了清桦一股无形的压力感。
清桦咽了口口水。
少年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只在清桦身上停留了几刻,便挪开了——少年不再看她,自顾自地拨开草丛就要往更深处走去。
“你家在哪里?”清桦忽然喊住他,“你在这儿做什么?”
少年转过身,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
清桦问,没有?
少年道,不记得了。
清桦顿时笑起来,你要是无处可去,要不要来我家?
漆黑的眸光再一次投向她,这一次没有迟疑。少年点了点头。
清桦便再也顾不得什么药草了,一把拉过少年的手,一路领着那少年原路返回。
入了村子,清桦便收起棍子——村子里的路再也用不上这东西。她朝少年笑了笑,“跟我来。”
哪里领回来这么好看的娃子?有路过的村民问她。
她摇摇头笑,捡的。
少年偏过头,一言不发,只入神地盯着清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年盯着清桦的后脑勺,清桦停下来都不知,猝不及防地一头撞上清桦。
“痛……”清桦惊呼了一声,闭着一只眼转过身。
少年只茫然。
“这里就是我家了。”清桦道,指了指面前摇摇欲坠的草屋,见到少年的目光渐渐落到草屋上,清桦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吐了吐舌头,“不过很破就是了。”
少年很应景地发出一声轻应。
清桦尴尬地笑了两声。
“要不要进来看看?”清桦推开摇摇欲坠的柴门,朝还在四下环顾的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便很乖巧地在清桦的指引下进了屋子。
昏暗的屋子内只有门口和草隙中透出来丝丝光亮。
清桦搁下空空如也的背篓,正盘算着一天内剩下的时间做些什么好才能挣到今日的口粮。却注意到少年立在她放置长乐仙君和前代宫主的泥像的破桌前,入神地看着。
背影单薄。
“你很感兴趣?”清桦问。
少年没有回答。
“一个是长乐仙君,一个是叶夕宫主。”清桦走近了将那放歪的贡品再摆正,伸手指给少年认道,“不过说了你也不懂罢。”
“长……乐?”少年跟着重复了一句。
清桦见沉默了一路的少年有了回应,顿时很是高兴,“你认识?”
少年怔了怔,皱着眉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见少年回答了,清桦在心里摸摸比了个好。
对方开始说话是好事,这个对话就是一切转机的开始。
想起午时的饭菜还没有解决,便决定乘热打铁,乘着对方愿意说话的时候多问些什么,“你想吃些什么?”清桦打了个比划,示意他想吃什么,她便弄什么。
少年偏头,又茫然地看着她。
清桦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捡的这个少年品相是不错,只是太沉默寡言了些,交流都有些困难了。
不过看他那身纯白的长袍,人又这么好看,怕别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子,来山间游玩迷了路吧?
清桦犹犹豫豫地想。
若是他家人来了,那也是不得不让他走的吧?
想着清桦便是莫名寂寞起来。
虽说这少年不善言语,但好歹也是个大活人,也算能够给她的生活多添一点色彩。
清桦转身出门却兀地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她转过身问站在原地正瞧着房梁上挂着的斗笠的少年,少年偏过头望了她一眼,好像在问她可不可以拿下来。
她便点点头,少年得了示意,便踮起脚尖将那斗笠取下来在手里头细细把玩。
“你叫什么?”趁着这功夫,清桦问他。
少年怔了怔随即又摇了摇头。
意料之内。
清桦叹了口气。
“那就叫……斗笠?”清桦望了一眼少年手里的东西,想着他既是如此喜欢这个,那么想必拿这个做名字也不抵触吧……
少年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
清桦语塞,想了想后又道,“那叫清晨怎么样?和我一个姓。”
“不。”少年发出一个字眼。
“诶?”清桦怔了怔。
少年摇头,“不喜欢。”
巨大的失落感蜂拥而至,原本的期待忽然就化为了泡影……自己的一厢情愿,不知道这个少年能够接受多少呢?
清桦长叹一声转过身去,有些失落。
还是想着午饭怎么办罢。
少年握着斗笠,瞥了一眼案桌上摆放在正中的泥像,一动不动。
长……乐。
少年无声地动了动唇。
这边清桦走出柴门,径直走向门口的一块小菜地,拿着镰子割了吧小菜下来,忙了一圈后,便看见白袍裹体的少年站在柴门口。
本就长得好看,再者一身的白,更是显得出众。
她便好脾气地朝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依旧没有回应,却将斗笠顶在头顶,坐在门槛上,开始出神地望起来回走动一会儿清洗小菜一会儿又将其剁好的清桦来。
“玉琼。”
少年忽然轻声道。
突然的出声使得表面虽忙碌但实际上一直在关注着少年这个方位的清华一怔。
“诶?!”
这还是他头一回主动地说出一个类似名字的字眼来。
清桦擦了擦手,“这是你认识的人?”她顿了顿,见着少年没有多大的反应,不禁有些怀疑自己说错了话来,难道这个女性化的名字是这个少年自己的名字?她极为不确定地又加了一句,“还是你的名字?”
少年又呆呆的,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目光一瞬间变得极为空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