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一博休沐的时候,约了刘正、杨明新两人。
许久未见的三人,又约在状元楼会面。
算是追忆一下往昔。
这一年多来,冯一博东奔西走。
两人在翰林院里也没闲着。
虽不及冯一博升得快,但一样表现耀眼。
升官速度远超同济。
刘正已经从翰林院从六品的修撰,升到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
他在经延上有过几次精彩表现,得到了景顺帝的夸奖。
私下里又和张松越走的极近。
杨明新也一样官升两级,从编修升到了正六品的侍读。
与之前冯一博的侍讲类似。
两人这样的升迁速度,都已经是超擢。
若是冯一博还在翰林院,老老实实走清流路线的话。
此时可能已经被两人落下。
好在他出去折腾一趟,却是连升四级。
直接反超原本领先一级的刘正,成了正五品的礼部郎中。
两人对此难免吃味,但更多的却是钦佩。
毕竟相比二人,冯一博可是实打实的立功升赏。
酒酣人热之际,刘正借着酒意,笑着道:
“一博,这半年你都不在都中,再这样下去,为兄可就要追上你了!”
冯一博请了半年的假,在都中销声匿迹。
他们这一科,就靠两人撑着。
如今两人就差一级,随时可能撵上。
“哦?”
冯一博闻言放下酒杯,
他闻弦音而知雅意,只惊讶了一下,便笑道:
“看来浩然兄又要升迁了?”
“这个‘又’字用的妙啊!”
杨明新在一旁摇头晃脑,已然有些微醺,口中念道:
“浩然一日乘风起,青云直上跃三级!”
吟诵完毕,又不无羡慕的叹道:
“自从张阁老找浩然谈过几次,他真就平步青云,实在是让人称羡啊!”
对此,冯一博自然也有耳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有自己的际遇。
他们这一科的主考官就是张松越。
刘正依靠座师,谁也说不出错来。
听到杨明新有些微酸的话,刘正只是笑了笑,道:
“虽然我们三个之中,新民兄的官最小,但不也是连升两级,远超同济?”
话虽没错,可杨明新却摇了摇头,道:
“我堂兄好歹是个提督,和各家勋贵也都有些渊源,多少能说上些话。”
“但我能连升两级,已经是极限,再往后就靠我自己了。”
言外之意,之前靠的是家世。
再往上,就要靠能力了。
冯一博听出他的几分失落,举杯安慰道:
“新民兄长早就靠自己了,若非有榜眼及第,任凭你家是国公,也做不得翰林院侍读。”
好在贾家人不在,不然听了非气死。
贾家虽是国公府出身,却都是荫官或者捐官。
两府就一个进士,还挂官出家了。
杨明新显然也知道这个情况,闻言不由失笑。
“一博最近和荣府走的近,本以为是攀上高枝,没想却只当普通亲戚?”
冯一博能说出这样的话,杨明新一听就懂。
这是没有攀附,只有普通交往。
不然今日这话传出去,他就要失了恩主。
刘正自也明白,闻言也笑着摇头。
又毫不避讳的评价道:“虽一门两国公,但也早开始走了下坡路,一博做得没错。”
他和张松越走的近,对这些人并无好感。
甚至,多少还有些鄙视这些酒囊饭袋居多的勋贵。
“若是这一代再无扛鼎者,仅凭祖荫怕难以维持两代了。”
在他眼中,贾府现在就如空中楼阁。
根基已空。
“一博不就是那个扛鼎的嘛?”
杨明新随口玩笑,说得自己都忍不住了,道:
“就看他愿不愿扛这两个大鼎了!哈哈哈!”
冯一博自然连连摇头,道:
“我两门亲事都与贾府有些渊源,但终究是外人,就算扛鼎也轮不到我。”
言外之意,因为是亲戚,可以走动。
借此建立一些关系网,也是无可无不可。
但他可没有什么攀附之意。
升官发财全靠自己。
就算贾府衰败了,也牵连不到他。
能扛鼎的,没有这个义务。
该扛鼎的,没有这个能力。
只能说,合该贾家衰落。
当然,也不是一点转机没有。
此时冯府之中,就有一个贾家子弟。
沉浸在经义之中,难以自拔。
若说贾府有人能扛鼎,可能就属他有些气象了。
可惜,贾府都是得过且过,无人关注这些。
李守中乃江南大儒,一身学问无比精深。
又做过十余年国子监祭酒,教书育人的经验无比丰富。
此时他讲解的经义,简直是:
精彩至极,引人入胜。
当然,这些是贾兰的感觉。
而和他一起来的贾宝玉,早就不耐烦听了。
寻个借口就奔往后宅,想找黛玉玩去。
门口的丫鬟拦之不及,就让他闯进了正屋。
尤氏姐妹知黛玉来,也过来伺候着。
忽地闯进一个男子,却是避之不及。
一时难免有些尴尬。
好在见他虽是男子,却满身脂粉气。
满头小辫和满身装饰,一看就知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一进来又和李孟氏、李纨等见礼。
只是没想到。
宝玉见礼之后,也扫到了尴尬的尤氏姐妹。
姐妹俩的模样体态,都是一等一的
宝玉这个颜控一看之下,竟自呆立当场。
等两人过来见礼,刚自报家门,就感觉不对。
宝玉原本痴痴看着两人就有些失礼。
得知了两人身份,情不自禁的幽幽一叹,口中道:
“可惜如此两个人物,却埋没在这里了。”
在哪里不算埋没?
在你房里?
这话在这时候已经近于调戏!
姐妹俩闻言,都是勃然色变。
李纨见状,连忙出声:
“宝兄弟可不要胡说,冯府虽是实在亲戚,却也莫要失了分寸!”
若是在贾府,李纨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哪怕她是长嫂,有这个资格。
但史老太君和王夫人溺爱无比,可轮不到她管。
只是这里毕竟算她娘家,自然不能眼看宝玉胡说八道。
她这样虽是训斥之态,实则也是回护之意。
若是不言不语,丢的更是贾家的脸。
等尤氏姐妹和冯一博告状,她怕也没脸再来。
毕竟宝玉是她带来的。
若是不言语,以后哪有脸见冯一博。
一旁黛玉听了也是心中不满至极,直接拿出当家大妇的态度。
冯一博不在,就由她回护着两姐妹,道:
“二哥哥,你若如此就请回去,别在这里把你再埋没了去。”
宝玉已知自己失言,此时有些讪讪。
听两人接连发难,连忙认怂道:
“别别别,刚是我犯了痴病,还请嫂子和妹妹原谅则个,不要和我这个痴物计较。”
自从黛玉从江南回来,形容更胜往昔。
虽看着还有些娇怯,却不是以前那样病恹恹的。
事实证明。
西子美不美,和病不病没关系。
这次回来之后,黛玉脸上多了几分健康的红润。
从病西子,进化成了运动西子。
魅力却更胜往昔。
时不时的带着姐妹们蹦蹦跳跳,或是摆弄姿势。
充满健康的活力。
每每宝玉也想参与,却都被拒之门外。
这让这个颜控,更加无法自抑。
时不时就到黛玉处吃瘪,却依旧乐此不疲。
黛玉不胜其扰,长辈却只当是小孩子的玩闹。
这次得知珠大嫂子带着贾兰,要去冯府看望父母。
黛玉也立刻央了贾母,跟着一起过来。
没想到,宝玉闻听,也非要跟着。
贾母就表示让他去见识一下。
三位探花同聚一堂,想必文华之气都要遮掩不住。
让宝玉跟着熏些文气,也是好的。
没想到,来了这里,文气熏不透他
却在后宅发了痴。
“二哥哥说来也不小了,在府里就算了,来别处竟还往后宅乱闯,这说出去成何体统?”
一是为往日搅扰,黛玉借题发挥。
二也是为了护着尤家姐妹,对宝玉毫不留情。
“这也就是冯家,换别家怕早把你撵出去了。”
接连发难,说得宝玉脸上青红不定。
“好了好了,他还是个孩子,没个轻重也属正常。”
李孟氏先不动声色,听了一会儿。
此时见宝玉脸色难看,才出言相护。
又笑着道:“来来来,来我这边。”
宝玉已经被黛玉,连珠炮似的说得呆愣在那,闻言也不知道动作。
正这时,冯一博进来了。
他从状元楼回来,微有些醺意。
但听说李纨和黛玉过来,便想着过来招呼一声。
一到门口,正听黛玉正不依不饶,口中振振有词。
丫鬟刚要招呼,他连忙抬手制止,一边悄然进了外屋。
“平日在荣府,自然都宝爱着你,但若出来之后,谁还管你是谁?”
黛玉火力全开,把个宝玉说的毫无招架之力。
“常言道:至贵者宝,至坚者玉。”
“你名为宝玉,可你的行为在别人看来,却有何贵,又有何坚?”
宝玉闻言支支吾吾,想要回应。
却又一时竟不能答。
黛玉忽见冯一博进来,连忙压下话头,不再言语。
她不想在冯一博面前留个“得理不饶人”的印象。
不想冯一博进来正听到最后这几句。
虽不知前因,但也知宝玉定是惹黛玉不快了。
相互见礼之后,又听尤家姐妹过来咬耳朵。
他简单了解了经过,便招呼道:
“宝玉兄弟难得驾临,有失远迎。”
“不敢不敢。”
宝玉拱了拱手,就算是尽了礼数。
冯一博也不和他计较,只笑着问道:
“一直称呼宝玉兄弟大名,不知可有表字?”
宝玉正自郁郁,已经不耐烦搭理他了。
但又想到毕竟是冯府,于是老实摇头道:
“无字。”
“那我借林妹妹的话,送宝玉兄弟一字。”
冯一博自然知道他没有表字,但等的就是这话。
还假装沉吟一下,才继续道:
“莫若‘宝宝’二字,与宝玉兄弟最为贴切!”
他早听说宝玉胡乱给黛玉取字。
搞了一个什么“颦颦”。
不是正经字,更像是个外号。
只要黛玉稍显哀愁,府中姐妹就会以此促狭。
因此他今天也借着玩笑,送对方一个同类的字。
以黛玉的聪慧,自然一听就想到缘故。
明白未来夫君是在为自己出气,顿时有些脸红。
不过此时必要借机坐实,她忍笑问道:
“不知可有出处?”
宝玉听到“宝宝”两个字就有些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冯一博笑着应道:
“便是刚刚妹妹说的:至贵者宝,至坚者玉。”
“愚以为,最珍贵的是真心,最坚韧的是意志。”
说到此处,他看向宝玉,一脸正色道:
“宝玉兄弟空有对人的真心,而无进学的意志,所以是宝而非玉。”
“而且宝玉兄弟的真心那么多……”
说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住笑,当即哈哈大笑道:
“不如以后就叫‘宝宝’!哈哈哈哈!”
宝玉闻言脸色铁青。
他已经听明白冯一博的嘲弄之意。
可惜身旁却无长辈依靠,又是在冯府之中。
一时竟不敢翻脸。
“果然妙极!”
黛玉这时抚掌,又赞道:
“平日都喊一声宝二爷,二个宝字正贴了你这称呼呢!”
宝玉不敢和冯一博翻脸,只能对黛玉急道:
“妹妹莫要听冯大哥胡说,这等字哪里能出得口?”
黛玉的脸立刻冷了下来,斜睨他道:
“哼!你也知出不得口,那‘颦颦’二字便是好的?”
“啊这……自然是好的……”
宝玉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微不可闻、
他这才明白,到底人家俩人是一家。
人家冯一博是在给黛玉出这个气呢!
自己本以为是个雅字,没想到林妹妹却如鲠在喉。
想到这里,宝玉顿觉灰心丧气。
可他天性怯懦,又不敢在冯府发作。
只得默默转身,召唤一众丫鬟婆子。
也不等李纨和黛玉,直接就回府了。
到了府里,他穿堂过户,直接回屋。
袭人正在屋里做活,见他灰头土脸的回来,迎上前问道:
“二爷不是去了冯府,怎地自己回来了?”
宝玉正自气闷难忍,一进门就听袭人问起。
他心中一时无处发泄,对着袭人肚子就是一脚。
这一记侧踢,正中肋上。
袭人“嗳哟”了一声,痛苦的捂着肚子倒地。
宝玉原本气恼,还想再骂两句撒气。
可一低头见袭人被他踢哭了,又顿时软了下来。
他陪着笑上前搀扶,又随便找个借口道:
“我不知是你,可踢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