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刚换了新衣衫裹着大氅的贾琏霎时间如遭一瓢冷水兜头泼下,整个人都傻了。
这差事果然不是人干的!
还不等贾琏应声,林如海便和气的与他说着自己的打算。
“若你担心,我便先给岳母她老人家写封信送去京城解释清楚,以往总听你姑母说老太太最是疼爱家中的晚辈,想来得知缘由,必能体谅一二的。”
眼瞧着话都被林姑父说尽了,贾琏不答应也得答应,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回去吧?
若他真自个儿一个人回去了,别说老祖宗不待见他,就家里的那只母老虎都能将他生吞活剥了!
反正有林姑父在前头挡着,他怕什么?
不过是片刻功夫,贾琏已然准备好了回京后的说辞,想到在扬州一路的见识,他也就不急着回去了。
“侄儿受老祖宗所托前来接表妹们进京,既姑父这般安排,侄儿少不得要舔着脸多叨扰些日子了。”
见贾琏应下,林如海这一颗心总算是落地了。
林家如今正值孝期,简单吃了顿家宴,贾琏就回客房休息去了,月余在船上渡过,头一沾着枕头,贾琏便呼呼大睡了过去。
倒是回了院子的林家姐妹,二人并肩躺在床上,一时静默无言。
“姐姐,家中还有父亲和弟弟,我不想去外祖母家……”
林黛玉白皙脸上露出不情愿的神色,随后嘀咕:“外祖母家又不同个别,一应吃穿用度最是讲究不过,还有二舅母和琏嫂子都是一家子姑侄,我和姐姐去了,怕是会不自在……”
“话是这么说,可那是外祖母家,自打弟弟出生后,外祖母一年几封信的催着,原本母亲就打算明年开春后带我们回京小住些时日,也好在京中寻个宫里放出来的嬷嬷好教导咱们,只是天不遂人愿母亲就……”
提起养母,林绯羽满心愧疚的伸手揽黛玉入怀,轻轻的拍着她。
“玉儿别怕,到时候姐姐和你一起去,有姐姐陪着你。”
林黛玉立即抱着林绯羽的胳膊撒娇:“姐姐当真愿意和我一起去?姐姐这话我可记下了,断不许耍赖不认的。”
林绯羽摸了摸妹妹的脸,软声说道:“其实我也不愿意去,可外祖母三催四请,又打发琏表哥来了扬州,此事哪是那么容易有转圜余地的?况且母亲去世后,咱们替母亲在外祖母跟前敬孝,也是全了母亲的一份孝心不是?”
林黛玉若有所思:“姐姐,其实父亲是怕咱们家无人教导我们姐妹,将来我们会遭人指摘吧?”
林绯羽也没隐瞒,点点头就痛快承认了:“玉儿真聪明。”
林黛玉撇撇嘴,气的骂道:“这世道可真真是令人费解,一个个乌眼鸡似的的盯着旁人家里作甚么?我们又没吃他们家的米,怎的手这样长,还要管别人家的事?”
林绯羽抚着妹妹的秀发,细心解释:“倒也不单单如此,咱们家中没有女性长辈,我们姐妹两个又还小,许多事都不懂,身边没有长辈教导诸多不便,待将来寻个可靠的嬷嬷,咱们便可回家了。”
“姐姐所言极是,”炸毛的林黛玉被林绯羽安抚住了,下一瞬脸上梨窝浅浅,“只要与姐姐在一处,不管在哪儿,我都不打紧的。”
“你放心,你去哪儿,姐姐就陪你去哪里。”
听了林绯羽的话,林黛玉的小脸上多了几分期待,随口便说起了贾府的情形。
“听母亲说二舅舅膝下有一子,唤做宝玉的,自幼衔玉而生,却不知是个怎样的人物……”话说到一半,林黛玉却皱了皱眉,“有一回,我听母亲和嬷嬷说话,说那位表兄似是诗书不大通,比我都大了,却还在内闱厮混,很是不像样子。”
林绯羽暗喜,打定主意好好保护妹妹后,她并未直接在林黛玉面前说起过贾宝玉的半句不是,却在为人处事上耐心的教导她,她再也不是那个小小年纪便只身一人前往荣国府寄人篱下的小姑娘了,命运应当也会发生变化的罢?
“这话你跟姐姐说也就罢了,将来去了外祖母家,断不可说出口,外祖母家的人,都拿他当眼珠子疼呢!”
“这话我也就是跟姐姐说说罢了,外人跟前我知晓分寸的。”
林绯羽与妹妹又说了一会子话,眼瞧着夜已深了,林黛玉抱着林绯羽不撒手:“真想一辈子不离开姐姐……”
林绯羽被林黛玉缠着,一颗心早就化作一汪水,姐妹二人又说了会子话,不多时帘帐里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自打定下了主意,林绯羽一边准备家中过年的东西,一边开始为她和林黛玉进京做准备,衣服、首饰、妹妹平时爱看的书籍、姐妹二人平时用惯了的物什,事无巨细都准备的齐全。
春分后的第二日,当贾琏看清楚林家姐妹出行的行李时,霎时目瞪口呆。
林如海不舍的看着爱女,与贾琏解释:“玉儿和羽儿打小就一直在我和你姑母跟前长大,自幼用惯了的器具、喜欢看的书、用惯的首饰、还有爱吃的茶,林林总总,看着是多了些,可女儿家娇贵,出门时带的齐全些,日后住的也舒服自在不是?”
在林家这几个月,贾琏早就见识过林家的做派,与贾家不同,林家一看就是清贵人家,外头看着不显,可接触的越深越细,才能觉出其中的贵气与不凡来。
饶是贾琏这等出身富贵的人,在除夕那日守岁时,见识过林家姑父、林黛玉和林瑾瑜父女三人的诗作后,愈发觉得自惭形秽。
眼下要走了,见林姑父认真的和自己解释,贾琏更加的手足无措了:“姑父客气了,二位妹妹去家里做客,自然该怎么舒坦怎么来,旁人若敢多说半个字,我便大嘴巴子抽过去!”
“堂堂七尺男儿,动辄动手,简直有辱斯文!”
林如海早就对贾琏的德行一清二楚,一想到他居然要动手打人,立时开口教导:“只消自个儿行的端坐的正,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打紧?你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了,若你行为不端,如何教导子女?你尚未到而立之年,正是学以致用之时,望你此次回京之后,勤学苦练,早日改头换面。”
贾琏也没想到临走之时竟会得林姑父如此一番谆谆教诲,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竟昏头昏脑的朝林姑父作了个揖:“多谢姑父劝诫,侄儿此次回京定会勤学苦读,绝不叫姑父失望!”
离别的气氛被贾琏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破坏殆尽,直到登上了前往京城的帆船,林绯羽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贾家的男人们一个赛一个的不爱读书,这贾琏居然要上赶着读书,难道他失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