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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湘云冲喜(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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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五月,喜报传来,大简书院里又有十数名小学生过了童子试,拿了秀才,其中贾兰年岁最小,十分显眼。李纨得了消息,当下泪盈于睫。尤潇潇为显郑重,特地打发了欢颜来报信,见她这般,忙笑劝道:“我们奶奶说了,虽是国丧中不好张扬,但是兰哥儿与环哥儿这般争气,便在府里摆桌小宴,请了太太与奶奶过去添添喜气。”李纨抹泪道:“倒是辛苦你了,告诉你奶奶,我必去的。”又叫素云给了欢颜一两银子做赏钱。

欢颜暗想大奶奶从未这般大方过,可见今日之欣喜。出了园子又往旧府里去,贾环中了秀才,按例自然要先去恭喜王夫人。欢颜如今是尤潇潇身边的大丫头,行事自是体面。小红见她来了,连忙迎进来,又对王夫人道:“珍大奶奶打发人来说句话。”王夫人正在与麝月商议拿什么料子给宝玉制新衣,听见这话就心不在焉道:“让她进来说话。”欢颜笑眯眯进来,行了礼才道:“环哥儿与兰哥儿中了秀才,奶奶请太太过去吃杯酒热闹些。”王夫人听了,脸上一僵,停了半日才勉强道:“这是咱们府里的喜事,哪里能让你奶奶破费?”欢颜笑道:“奶奶说了,都是咱们书院里的,自然第一桌得从咱们这边先办起来。”王夫人听了方不言语。虽是膈应贾环,也不怎么喜欢贾兰,但是既然邀请到了,自己不去反失了大格,于是也就不甘不愿应了一个好字。还是小红机灵,知道欢颜来报喜,故意提了一句:“太太,该赏欢颜姐姐多少银子?”王夫人先皱眉又掩饰了一番说道:“拿三钱银子给你姐姐。”欢颜瞧在眼里,笑着谢了赏出去,转了弯又到赵姨娘屋子里去,说了环哥儿之事,赵姨娘当即泣不成声。欢颜忙笑道:“我们奶奶说了,晚上虽是不好请赵姨奶奶过去,但自会打发婆子来给姨奶奶送菜来,都是大喜的事,姨奶奶且别哭了。”赵姨娘擦泪念了两声佛,说道:“回去替我谢过你家奶奶大恩,难为她还惦记着我……”说着就要掏银子出来,欢颜却知她是个艰难的,忙推阻道:“姨奶奶别为难我,我们奶奶来时嘱咐了半日,可别让我回去讨打!”赵姨娘心下感激,叹道:“唉,这叫我说什么好,环哥儿在那边也全靠着大奶奶照顾着,我这里给荇哥儿做了两件衣裳,两双鞋,原本要跟着斗篷一块送过去的,既然这般,你就先拿了去,请奶奶别嫌弃,只略表我的心意罢了。”欢颜应了一声,只见赵姨娘去柜子里翻出一件荔枝色玉绸里包袱递过来,欢颜接过来谢过方回府去。

再说贾政在书房外头得了小厮的报信,见儿子孙子有出息,心里十分高兴,又因为贾珍邀请他晚间过府去,也应了一声好。接着便去林姨娘屋子里叫正经收拾一下头面。林姨娘听说是贾环与贾兰中秀才的事,笑道:“真真恭喜老爷了!”贾政见她不拿糖捏醋,是个识大体的,便摩挲了手笑道:“你何时再给我生个儿子,自然也是这般出息。”林姨娘把脸飞红起来,娇声道:“奴婢哪里有赵姐姐这样的福气!”贾政越瞧她越欢喜,索性凑过去做了一个嘴儿,然后低声道:“你的福气比她大,现今你是老爷我心上的人,你太太身体不好,等着她走了,我定把你扶正了。”林姨娘听了,撅嘴道:“老爷又哄我,宫里娘娘与宝二爷都在,哪里能跟我一个妾叫娘!”贾政见她这般,心里被勾引得痒痒,连忙安抚道:“你也是好人家出身,时运不济罢了,哪里就比她差到哪里去?”说着按捺不住就拉着她往榻上倒,林姨娘是早就惯了的,凭他行事,贾政一面大动一面气喘道:“现今你快些有个儿子,咱们供着读书,到时候你做个诰命来!”这林姨娘虽是长在老鸨手里,但心里也有上进的意思,虽是厌恶贾政久矣,但听着这般前途光明不由也动了心思,便头一回认真应和起来,贾政如鱼得水,抱着心肝肉儿的乱叫,二人便撒帐子好快活了一番。

天色近晚,贾政装出正经脸,带着王夫人与李纨一行往宁国府里吃酒。管事亲自带进去,只见厅里已经摆了四五桌,因着这一回有不少外家子弟入秀才,所以各行各业皆有,贾政见了人员杂乱,嫌跌了自家身份,脸上露出几分不喜来。贾珍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只把他带到贾敬身旁坐下来。尤潇潇早迎了王夫人与李纨进去,内厅里早坐了几位,王夫人瞧着她们打扮平常,只头脚整洁些罢了,遮不住市面上的粗鄙气,心里嫌弃面上却不露。李纨这些日子以来底气壮了,在王夫人面前做两下规矩就罢了,只跟着尤潇潇说笑。因着尤潇潇是主人,便是每个人都照顾到。,眼前这些人虽是平常人家,但个个养出好儿子来,俗话说莫欺少年穷,将来兴许都是国之栋梁,自己家做一次席便是要周周到到的,哪里能把人都得罪了去。开始诸人还拘束,渐渐瞧着尤潇潇殷勤,慢慢也就放下心来,因为是好事,便是敞开来吃喝,王夫人越发瞧不上眼,况且此事与她本是无大关联,菜过五道就起身告辞回去。尤潇潇也不拦着,陪着送出去就罢了。

自此荣国府里都知道二房里也出了两个秀才,对着赵姨娘与李纨便客气多了。贾母叫了贾环与贾兰过去,赞了好几声,又赏了些东西才放回去。贾赦邢夫人处另有贺礼,贾琏凤姐儿也尽心准备了一番,打发平儿送过去。王夫人眼热,原要教训宝玉,但心里还是舍不得,再说身旁只有这一个儿子倒不好得罪,自己银子是不缺的,便暗暗给王子腾写信,托付了找合适机会给宝玉买个出身罢了。

这日尤潇潇正带着丫头们在家里做年中理账,外头忽然报荣国府二姑奶奶过来了,尤潇潇知道是迎春,连忙出去迎进来,又打发人去叫惜春一块过来。迎春嫁出去一年多了,因着是庶子媳妇,倒也不好出头露脸的走动,只平常与娘家联系频繁些罢了。尤潇潇接了她坐下来,瞧她面上有焦灼之色,忙问道:“这是怎么了?”迎春开门见山,只叹道:“嫂子可知道史姑娘的事?”尤潇潇点头道:“听说跟卫家小公子定了亲,赶在明年春天就嫁过去。”迎春咬牙道:“这到底能算是亲叔叔亲婶婶做的事,那卫家小公子其实是个身亏力乏的,遮着掩着旁人不知道罢了……”尤潇潇听了不由大惊:“难不成史家送了云姑娘去冲喜?”这是大忌,想必卫家也不能随便瞒着史家,这么说来,史家竟是这般欺负寡女,真真天理不容了。迎春说道:“这话我原来也不知的,竟是我家二爷跟着卫家的一门亲戚交好,才知道内里的事,瞒得这样铁桶一样,虽说湘云跟着我一向也不怎么亲近,但是我既然知道了,再装聋作哑去,我这个良心过不去。”尤潇潇点头道:“这话是了,且不说她也是一起长大的,即便是听见寻常人家里有了这种事项,我们心里也过不去。”说罢,又道:“你是有何打算?”迎春蹙眉道:“我心里实在是乱了方寸,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着大嫂子向来是个肯解人危难的,因此贸然跑来跟着大嫂子商量。我寻思,老太太那头先别告诉,倒是把她急坏了。”尤潇潇点了点头,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惜春的声音:“二姐姐如何这阵子都不来瞧我?”迎春与尤潇潇见状忙收敛了不说,只与惜春玩笑不提。

史湘云在荣国府里住了许久,除了与贾母宝玉之间亲厚,其余人等也都淡淡的。尤潇潇心里佩服迎春为人,想着她到底是心善的。原著里也提过卫若兰早逝以至于史湘云守寡之事,只是内中缘由不清,现今看来卫小公子竟是个先天不足的,自己既然知道了,也不能这样眼睁睁瞧着史湘云往火坑里跳。只是这事不好开交,卫家既然能瞒得铁桶一般,史家若是已知详情,说不得也是借机得些什么,自然也不会轻易答应退婚。尤潇潇便同着迎春商议,叫了汪姑爷再往卫家打探清楚些,最好有实打实的证据压着,然后又打发了人下帖子去史家邀请湘云过来玩几日。迎春满口答应,尤潇潇循例又问了些她在汪家的事宜,迎春笑道:“家里凡事都有大哥大嫂做主,横竖少不了我们吃喝,下人们也听话,旁的事牵连不到我们身上,二爷也肯读书上进,我们每日里不过是那么着,也罢了。”尤潇潇听了,笑道:“这日子闲云野鹤一样,倒是适合你们两口子过的。”迎春点了点头道:“大嫂子知道我的,心里也没那么多想头,这般正好。”尤潇潇笑了笑,亲自送了她出去。

过了两日,湘云真到了宁国府来,尤潇潇见了她瘦了好些,心里也知道是在家做不了主的苦,忙拉着手先往上房里去了。湘云知礼,拿着自己做的两双鞋给荇哥儿,尤潇潇瞧着针脚匀称,色泽鲜艳,不由赞了好几声,又谢过她。欢颜奉了茶来,又把诸位丫头们带出去,湘云瞧着不由低下头去。她接了珍大嫂子的帖子,心里虽是诧异,但自己天天困在家里也是倦乏,于是跟着叔叔婶婶说一声就赶着来了,再瞧这架势,恐怕是有什么话说的,当下心里就有几分颤抖起来。

尤潇潇见她胆怯,心里倒有不忍。只上前拉着湘云坐下来,先问些寻常过日子的话,湘云随即红了眼圈,含含糊糊只说了一句累得很。尤潇潇便道:“既然这样,你便留在我这府里住几日,虽是不同那府里好风光,也有个园子随你玩去。”湘云迟疑,尤潇潇深知缘由,忙道:“我去打发你同你叔叔婶婶说一声,日常走亲戚的,也是常事。”史家嫌嚼用大,都是叫了姑娘们夜里熬灯做针线。尤潇潇却知道史家有根基,不至于到如此境地,恐怕也是瞧着湘云不顺眼,故意苛待罢了。那贾母虽是史家出来的,怎么回回只叫湘云往荣国府里住去?对其他的姑娘们置若罔闻?可见当初也是待着大侄子亲厚,可惜后来天不假年,二侄子袭了位子,跟着这位姑母面上情儿罢了。如此这般,湘云越是同着贾家贴近,越是让史家人不待见,背后做些手脚也无可奈何。

湘云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也知道自己跟着珍大嫂子泛泛之交,这样巴巴叫自己过来,又如此体贴着,怕是有些事要说的。只是尤潇潇不张口,自己是姑娘家的也不能追问,只把心中疑惑压下来。尤潇潇早打发人叫惜春过来,因为事先嘱咐了一些话,惜春倒也懂事,见面叫着云姐姐十分亲热。原先在荣国府里,惜春处处透明,湘云是贾母跟前的红人,二人本无交情,但到了今日,惜春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湘云反成了一个寄人篱下的,也是造化弄人。湘云跟着惜春先往会芳园里逛去了,尤潇潇沉吟了半日,打发人叫了贾珍过来。

贾珍平素同着冯家、卫家都算交好,尤潇潇送走迎春那日也叫着他想法子打听卫小公子之事,只是回来说了几句无事。贾珍进来瞧见尤潇潇蹙眉,便道:“又怎么了?那事儿我却是早给你问过了,哪里传的话来,卫小公子少年英雄,哪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尤潇潇却知道迎春的性子,事无把握绝不乱说的,于是又道:“俗话说空穴不来风,若是那卫小公子真是无事,旁人也不会这样编排他,汪姑爷的为人你也知道,最是谨慎小心的,只怕这里头真有些什么,你只瞧在云妹妹面上,也该帮衬些,到时候只当给荇哥儿积福。”贾珍听她这般说,推托不得,只好道:“若是真有什么先天不足的症候,找常去卫家的大夫给他些银子,问问就知道了。”尤潇潇听了,心中顿时有了主意,笑道:“大爷这话说的是,天下没有银子撬不开的嘴,卫家也是大户,咱们倒是去找张大人。”张友士如今在太医院里混的风生水起,等闲见不着面,但与宁国府向来亲厚,此事虽是忌讳,但贾珍去张口,他也未必好驳面子。夫妻二人议定,只说庄子送来些野味时鲜,力邀了张友士过来吃酒。

张友士见是宁国府来的帖子,果真没有怠慢。早早过来,见面就拱手笑道:“珍大爷的好东西可是偏了学生了!”贾珍见他依旧自称学生,知道是念旧的意思,连忙迎进去,尤潇潇那边儿早吩咐了厨房里好好打点宴席,又叫开了一坛子好惠泉酒,亲自送过来。张友士忙站起来道:“哪里敢劳烦珍大奶奶……”尤潇潇却是正经坐下来,亲自与他把盏道:“张大人跟着咱们家的交情也不必多说,今日请你来,却是有一桩烦心事求着张大人帮忙。”贾珍在旁听着,先把一张银票递过去,笑道:“这件事怕是不容易做的,倒不能让张大人自己垫银子花捎。”说罢,欢颜又适时送来一只檀木小盒,尤潇潇笑道:“南边来的香料比着咱们这边好,正好过端午,家里都用得当的。”张友士瞧了他们夫妻一眼,随手也就接过来,然后说道:“可见是棘手之事。”尤潇潇微微一笑道:“张大人明察秋毫。”说着便把探听卫家小公子一事与他细细说了,最后才道:“这事关人家的阴私,本来不该胡乱打听,可是跟他订了亲的姑娘却是无辜。若是无事最好,若是有事我们也不能让姑娘白赔了一辈子。”张友士听说是卫家之事,低头先饮了一杯酒,又见尤潇潇说的情真意切,便道:“此事倒是问着我了。”尤潇潇不由眼前一亮,张友士叹道:“这里头真是些不可说的,既然与贵府有亲,我也就不瞒着了。”

原来那卫小公子根本不是先天有疾,他同着大公子本不是同母所出,卫老将军先夫人去世之后娶了卫小公子之母做继室,老夫少妻本来就多疼些,又有了老来子自然是放在手心里的。卫大公子见老头子昏庸偏心小儿子,更怕将来将军之位叫弟弟袭了去,心里不服气,竟是偷偷想法子要把弟弟制死。正是卫小公子命大,那一碗芸豆粥吃了两口察觉味道不对就抛下,后来才救回一命来。这家门里丑事也不便声张,只把厨子丫头打死了做替罪羊罢了。卫老将军从此也知道长子心狠,于是早早叫着分门别户出去过活。只是那用的虎狼药,害的卫小公子小小年纪伤了根基,本是好端端的武将之才,却是可惜了。

尤潇潇见此一桩事竟牵扯出这种秘辛来,心中也有几分感叹。张友士说道:“卫老将军也知道对不起小儿子,因此早有意愿将位子传给幼子,可这又事关国体,没有传幼不传长得规矩,圣君驳了好几次。”尤潇潇听话听音,忙道:“那岂不是卫大公子又要动些手脚了?”张友士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卫大公子这些年来也经营了人脉,等着卫老将军去世了他终究还要回去收了将军府,因此那府中自然有他心腹之人。”话已至此,尤潇潇便知道卫府如今是重重杀机。贾珍在旁早已经是听住了。尤潇潇想了想,便问道:“卫小公子那身子若是好好调养着,可是能娶妻生子的?”张友士说道:“倒没那么严重,除了不能上战场杀敌御边,娶妻生子都是不妨事的。”这话是说卫小公子将来除了蒙祖荫,功名之路已是走不通。尤潇潇既是已经将事情打探清楚,也就不再多说,只殷勤劝着张友士多吃几杯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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