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姓乃是随县主脉,半数以上皆姓王,权势多半掌握在这一家族。
在厉山乡,王姓主脉便是王福海,乡正乃是枝干,是王福海的亲侄,所以真正的权势掌握在主家,大事小情皆要遵从祖宗意愿。
老寿星王福海已然须发银白,但仍旧红光满面,脸上皱纹稀少且淡,表明身体状况尚可,加之冲喜显得更加精神矍铄。
他身边坐着六房妻妾,但都比较年轻,想必原配正室早已不在人世。
王雅士作为长子第一个上前跪地敬酒,神情虔诚、动作规整,双手捧着酒樽言,“恭祝父亲大人福如东海南山。”
老寿星弯腰接酒,神情威严地夸赞长子,“吾儿孝心溢满,辛苦矣。”将酒樽缓缓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众亲属夸张地微笑着鼓掌,“福矣——”
来自山南海北的贵客,相互对视着点头称赞,“王家家教有方,故世代兴隆,此乃我等仿效之榜样矣。”
纷纷迎合,“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之后,在世的兄弟姐妹依次上来敬酒,之后是叔辈亲属敬酒,再后是次子、三子延续下去,直至叔辈兄弟姐妹……
由于敬酒人数众多,远亲通常没有资格做敬酒之礼,除非受到祖宗特殊宠信。乡正只排在中间位置跪地敬酒,可见在寿宴中家规在先。
老寿星只喝下几个人的满樽酒,剩余只是象征性地抿一抿,然后递给身边服侍的丫环。大家也能够理解,若是全喝,喜事可要变为丧事。
乐叔对何医师窃窃私语,“一直以为,厉山乡由乡正做主,看来并非如此?”
何医师淡然一笑,小声回他,“儿时听父辈说,乡正的官职乃是主家所赐,只是一个摆设,主家人不稀罕。”
乐叔这才会意,“哦,原来如此……”
身边一个堡内人听见,小声插嘴,“只是,等老祖宗闭眼之后可就难料矣。”
乐叔立刻领悟到,家族内的矛盾比较尖锐,世间万物皆在变化之中,人际关系亦是如此,但并不关心这些琐碎,只是冷眼观看。
何医师的心情却是与他不同,毕竟生长在这片土地,轻叹一嗓小声说:“无论谁得势,倒霉的永远是那些没有土地的外姓人。”
敬酒仪式维持半个时辰,因为前来祝寿者众多,其中身居官位者颇多,知名的乡绅富商和江湖门派代表也不在少数。
繁琐的仪式终于结束,老寿星坐下来,显露出疲态来,但依旧欢笑,“总算礼毕,红手绢可以开场矣。”
长子王雅士孩童般笑着说:“父亲大人最喜欢看红手绢,这就命他们开始。”看着众贵客笑道:“列位,我为讨得父亲欢喜,特意委托江湖高人请来顶级艺人,借此良辰美景一同鉴赏如何?”
贵客们纷纷叫好,“红手绢大有看头,老寿星喜欢,哪个敢说不得意?”
众人嬉笑叫好。
王雅士便向幕后大声喊一嗓,“桑班主,可开始矣——”
便有一老者从幕后走出来,约五十开外,一身灰衣袍,笑容可掬,仪态大方。
乐叔见罢陡然睁大眼睛,这不是他和景辛寅在随县遇到的江湖艺人吗?为营救他们苦追至此,未曾想出现在这里,当真是个意外。
老班主连连向台下作揖,说一套流利的贺词,“绿琪千岁树,杖朝步履春秋永。今日可是王家寿星七十寿诞,小老儿在此祝老寿星延年益寿,笑口常开。”
台下响起阵阵喝彩。
乐叔真想马上跑回去转告景辛寅,但极力克制自己。心中猜想,见到班主,可以很快见到桑裘姑娘。果然那些人是受人指使,为的是赚取富家的丰厚报酬。
老班主在台上开始表演节目,一片红手绢乃是固定的揭幕表演,手法虽然相似,但每次皆有新意,这里透露出艺人的能力高下。
老艺人将手绢前后摆给大家看,嘴里念念有词,“老寿星,您瞧仔细,这前后可空无一物……”前后一抖,陡然变出一只硕大的鸟来,扑棱着长翅落在手臂上,收起翅膀个头也是不小。
众人掀起一片掌声,有人大声叫出来,“是鸿鹄!预示洪福齐天矣……”
老寿星捋着白髯大笑,伸出大拇指,“呃哈哈!有两手……”扭头看着长子说:“凭这只鸿鹄,赏赐二十两黄金!”
王雅士当即指示下人,“二管家……即刻上台献上金锭!”
二管家大声答应,“遵命……”立马上台赏赐。
贵客齐声叫好,堡内的祝寿者多半是艳羡的表情,这便是富有和贫穷的差别。
老艺人将鸿鹄放在身边的台架上,这是自养的鸟,专门用来表演,不会乱飞。
继续表演,将红手绢用手指挤入拳头内,当张开手掌时,陡然变成一粒硕大的寿桃。主题直扣贺寿,引起阵阵喝彩。
老艺人又是念念有词,“嘿,这可是那只鸿鹄从天庭衔来的仙桃,专供老寿星享用,您若是品尝此仙桃,可与天宫玉帝同寿。”
老寿星喜得手舞足蹈,“我儿,赶紧去接仙桃,为父要与天同寿,快些……”
王雅士赶忙应声上台,“父亲稍候,孩儿这便去取……”噔噔上台去接。
大家虽然知晓这是玩笑,却是羡慕不已。
何医师看一眼乐叔感叹,“红手绢当真神奇,能够拿捏人心矣。”
乐叔频频点头,“哼,王雅士还真是个孝子,不惜一切手段满足老人心愿。”
何医师小声慨叹,“倘若人品这般上进,还真无可挑剔……”
老艺人最后变出一条红纸条,展开来,上面写有八个大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以此来营造出小高潮,作为开场白。
接下来,上台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年纪在三四十之间,身材和面容皆是上层,特有的艺人气质,讨得诸位看客的喜爱。
她的特长是魔术中夹杂着各种杂耍技艺,这种表演可以弥补魔术的单调性。
一上台便躺在铺在台面上的红布上,有一个十几岁的女童做助手,将一个陶缸放到妇女抬起的双脚上,妇女用又脚蹬转,速度越来越快。
见她的双脚比双手还要灵敏,引起一片喝彩声。
妇女将速度逐渐放缓,那个女童便灵巧地钻入旋转的陶缸之内,女人又开始加速转动,速度之快连观赏者皆感到晕眩。女童陡然伸出双臂,双臂便旋转出炫美的图案,着实叫人惊叹。
妇女猛地用双腿弹起那个陶缸,陶缸疾速旋转着升入半空,足有两丈之高,缓缓下落,被轻巧地接起,让人见了胆颤心惊。
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妇女频繁做出相似的动作,从视觉上更觉优美而神奇。旋即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场面,那疾速旋转的陶缸像是不甚落地,却能够感知是妇女有意为之。
台下惊叹四起,眼前出现惊险一幕,当那只陶缸落地粉碎之时,里面的女童却鬼使神差般地消失不见,引起众人的疑惑。
妇女佯装惊恐之状,起身寻找那消失的女童,在台面上拨弄陶缸碎片,仍旧不见女童踪影。妇女做出佯哭之态,将一片碎陶放置在一个台架之上。
那台架只有两条木脚和一层板面,根本没有躲藏之处,女人取出一块较大的红布片,盖在陶片上面,然后做出各种求神动作,嘴里却是无声。
妇女的哑语表演,有别与老班主的有声表演,自有它的特点。
当妇女轻轻揪起那片红布,弯腰朝里面吹气,感觉红布在缓缓膨胀,众人屏息凝望,当妇女将红布片猛地揭起时,看见那个消失的女童陡然出现在台面上,而且站在上面做出各种可爱的动作。
这一表演显得新奇意外,引起一片喝彩,许多人没有见过红手绢表演,即便有人见过几次,但从未见过类似的表演方式,纷纷伸出大拇指赞赏。
乐叔也是心服,那回在街头看过的并未在此重复,可见这个红手绢班子藏龙卧虎,究竟有几人尚不清楚,但他固执地认为,其中的台柱必定是那个美女桑裘。
随后又有两个年轻女子和两个小伙子上台表演各自擅长的节目。
其中一小伙表演的是各种精彩杂耍,其中带有凌厉的真功夫,尤其是飞刀绝技引起一个小高潮,可见每个人的特长皆不相同。
另一个小伙子与两位姑娘做配合,表演移头转换术,这个魔术更是精彩绝伦。
台上备有两个木箱,皆是空盒,可以随时拆卸给大家看。
小伙子将两个姑娘分别装入两个木箱之内,一个穿着蓝色衣裤,一个穿着粉色衣裤,意在容易分辨。
两个姑娘的相貌反差较大,一个是大饼圆脸,一个是瘦削瓜子脸,发髻也不相同。如此以来,有没有转换成功可一目了然。
待两个姑娘进入各自的木箱之内,小伙子便将两个木箱合拼一处。
这个魔术如果盖上布盖表演,大家一定不觉惊奇。恰恰贵在明示置换,这便产生强烈的真实效应,这岂是常人能做到的事情?简直要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