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兰寨人的身份,只能通过座次、身形、音色来判断。
立于当中者应该是牛寨主,向戴着虎头面具的大公子拱手,“目测,你不是高寨主,令尊为何未到场?”
大公子头颅微微左偏,拱手而语,“我爹昨夜已然骑鹤西去,故不能到场。”
戴狐狸头套的施蕊姑娘轻轻抽泣几嗓,细声而语,“我爹下墓,不幸感染奇毒,不治而亡……从今往后,我长兄便是梨花寨寨主矣。”
牛寨主与身边两个兄弟相交眼神,由于面具图案相同,看上去有些怪异。
牛二向他们兄妹作揖,冰冷地抚慰,“生死皆有天数,二位节哀顺便。”
施蕊姑娘礼貌地欠身,“多谢二寨主体恤。”
牛三也开口说话,语气中带有幸灾乐祸之意,“啧啧,你兄妹二人遭受如此大的不幸,亦按时赴约,我牛三实在是佩服之至!”
大公子为自己辩解,“家父虽去,家业不可亡,此乃家父心愿,晚辈如何敢怠慢?”
牛寨主朗声叫好,“此语甚妙!能够化悲痛为力量方是真孝,本寨主颇为欣赏。”转身指着屋内方形赌桌,“请入座!”
赌坊内的赌桌颇为雅观,看得兄妹二人心起嫉恨。
施蕊姑娘心想:这分明是要抢夺我千门的营生,简直痴心妄想!
大公子赶忙对牛寨主说:“且慢,约定之时有言在先,务必请神调门两位大仙做法驱妖邪……”扭头对闭着双目的王婆恭敬地说:“二位仙人,请做法。”
牛三很忌惮,“哪有时间可浪费?早些开局岂不快哉?”看着两位兄长,巴望出言制止。
牛二却替寨主爽快应允,“我牛兰寨人向来有信,请便。”看着牛三说:“三弟,做人要大度,有何可惧?”
牛三甩袖悻悻不悦,手指着王婆和王公说:“我可是警告二位,切莫像上次围着我打转,老子不会再上套!”说着像躲闪瘟神般避闪。
王婆依旧未睁开眼睛,只是歪斜着嘴角冷笑一嗓,“哼……”未出一言。
王公替老伴开口,“你以为驱魔之法只有一招?太小瞧我神雕门……”
牛兰寨人皆回避,站到一侧注视着他们。
景辛寅心中思量:那姓刘的汉子和逸芊姑娘骑的是快马,应该在丑时之前赶到青州府。如果刺史大人即刻派兵,这会儿也快赶到了。
乐叔也在盘算此事,便悄悄靠近景辛寅问询,“贤侄,我们在牛兰寨,他们能找到吗?”
景辛寅淡然一笑,用眼神提醒他放心,只是不能讲出来。
乐叔采下眉头,仔细去想:刘兄肯定会带官兵先去梨花寨,梨花寨有留人,一逼问便可问出牛兰寨。不过,从少捕头的神情去猜测,他一定在信函中留有提示,莫非这个少年事先已经料到有此一赌?
乐叔暗中感叹他是个高深莫测的奇人。
神调门两位大仙已经开始做法事,在马骄之内已经有了奇特的装扮,脸涂得惨白,眼眉用木炭描黑,银白色的头发,蓬乱成鸡窝模样,一眼看去便是阴间鬼怪。
二人如此可笑之相,却未引起半声取笑,多数人应该是敬畏之神,由于戴上面具无法瞧见。
二位大仙,嘴里的唱词和舞蹈的套路与上次有所区别,怪异程度却是,有过之而不及。
世间岂有比阴鬼更可怕之物?
景辛寅对此术不甚了解,只是感觉这对夫妇非同一般,王婆平时那般弱不禁风,连走路都打晃,但做起法事来,像是瞬间脱胎换骨,一对小脚却能做出无数种迅猛而矫捷的高难度动作,舞姿诡异而耐人寻味。
再看王公干瘪的身体和脖颈,如何能发出那般奇妙的声音来?那种声音绝不可单纯以好听、赖听去品评,咋听起来有些可笑,但仔细聆听,好比天籁,绝非普通人能够发出。
王公和王婆陡然互换角色,王婆唱,王公跳。
王婆的唱功更是了得,景辛寅这才知道世间还有另一种审美标准。
王公的舞蹈也有特色,干枯的身架,舞动出奇异的旋律,定然有功力支撑。
二位大仙的驱魔时间比上次要长许多,风韵虽然未变,但形式大为不同,出现更多慑人魂魄的环节。
当驱魔法事结束之时,牛兰寨人似乎都已失去灵犀,动作和语言皆产生不同程度的迟缓。
乐叔对景辛寅隐匿地取笑,小声说:“牛兰寨人已中招……在外八门中,唯有这神调门能力参差不齐,多数还真是骗吃骗喝的主,可这二位有货……”
景辛寅白一眼乐叔,小声怼一句,“可二叔也未中招啊?”
乐叔悄悄告诉他,“我两只耳朵半闭,听到的声音很微弱,眼睛也是时常移开,堤防迷陷……”
大公子和施蕊姑娘似乎例外,想必得到破解之法,这应该是他们和二位大仙之间的默契。
二位大仙做完法事,无声地离开。
大公子赶忙相送,相互用眼神交流。
施蕊姑娘向发呆的牛寨主作揖,“几位前辈,快些开始如何?”
其中,牛二的情况显得稍好些,轻轻拍一拍牛寨主的手背,“寨主,寨主,咱们开始吧?”
景辛寅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直愣愣地盯视着那个戴面具的牛寨主,真想上前摘下面具看个究竟。
众人围到长方形赌桌前,牛二对梨花寨兄妹二人说:“赌资带足否?我牛兰寨人,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
施蕊姑娘媚眼一转,向一个戴羊头面具的属下说:“去把银子搬过来……”
大公子露出得意的神情说:“要不要兑换成筹码?”
牛三一直迷迷糊糊地不说话,又是中招。
牛二点头,“我处尚未准备筹码,现银最好……”拿起摇罐说:“第一局牛兰寨我出战,你们梨花寨押注。”
就在赌局即将开始之时,外面起了骚动,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向屋外。
景辛寅料想刺史大人的派兵赶到。
所有人皆发怔时,一名喽啰进来,向牛二下跪禀报,“二寨主,大事不妙!青州府派兵前来,正朝我牛兰寨赶赴……”
屋内两寨人皆为惊讶。
施蕊姑娘一脸疑问,“州府因何发兵?如何知道是州府兵马?”
牛二抢话,当即下令,“定然有人报官……赶紧弃寨逃命!”
屋内人皆往外涌,乐叔张剑跃到门口阻拦,“一个也莫想逃脱!”
景辛寅缓步向牛兰寨几位当家人走去,表情异常淡定。
梨花寨高家兄妹木在原地。
施蕊姑娘似乎有些醒悟,快步走到景辛寅跟前,“景公子,这是为何?我决不相信你是官府密探……”
景辛寅淡然一笑,“密探倒不是,但我偏要管这个闲事。途经此地遭遇不平,岂能等闲视之?”
大公子指着他发抖,“果真是你所为……可恶之极——”
大惊之下,纷纷清醒。
牛三拔剑指着景辛寅,“我说你如此大的能耐,果然有来头!大伙莫惧,他们只有两人,两寨合力诛杀!”
大公子发呆。
牛二赶忙劝说:“高寨主,你我两寨莫再相斗,赶紧联手除掉他二人……无人见证,官府能奈我何?”
施蕊姑娘疾速转身,抽刀对准景辛寅喉咙,景辛寅纹丝未动。
大公子见状得意,“啊哈——景公子,看来你的本领也不过如此……”赶忙对妹妹下令,“挑破他喉咙!切勿手软……”
牛二赶忙拔剑。
施蕊姑娘咬牙发狠,瞬间发力。
刀刃与喉咙只一寸距离,对于一般高手无力回天,但对景辛寅却是举手之劳,否则他也不会那般松懈。
景辛寅看似未动,但已经避开刀刃,看见寒光从眼底滑过。
施蕊姑娘看见刀刃走空,顿时横扫,但刀刃被景辛寅的两根手指夹住,怎么抽也抽不出来,仿佛被夹在石壁。
此时,牛兰寨的几位高手攻到,大公子从身后夹击。
景辛寅从容应对,全身像是按上弹簧,双腿和右手并用,前后还击,将他们全部击倒在地上。
施蕊姑娘双手加力,却敌不过对方两根手指,便起脚攻击。
景辛寅迎面起脚,将她按压在地上,两根手指加力,刀刃断裂,发出脆响。
再看乐叔那边,牛兰寨和梨花寨的喽啰联手攻击,但遇到他手中的快刀悉数倒地,场面极其狼狈。
两寨几个头领武艺不凡,景辛寅不轻敌,一个飞旋将背着的长剑抽出,刀剑相遇,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盗门和千门同,斗技并不是强项,很快败下阵来,皆先后倒在景辛寅面前。
施蕊姑娘见强攻不成,赶忙施软,一脸委屈之相,“景公子,我对你一见钟情,愿结下百年之好,为何如此对我?”潸然泪下,“曾有多少英豪贪图我容颜,可我从未动心……可算盼来一个中意人,未曾想你会如此无情……”
大公子往里添油加柴,“景公子,我小妹说的皆是肺腑之言,你快些收剑,帮我兄妹避过灾祸……?”跪行着,哀求,“这个寨主让你来做还不成吗?”
乐叔靠近两步冷笑,“可笑之极!我侄儿乃是顶天立地之人,岂肯与尔等无情无义之人为伍?莫以美色引诱,毫无用处!”
施蕊姑娘扭头,以憎恶眼神刺向他,“景公子,此人便是你我之间的绊脚石,快些将他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