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蛇过去,秋心急忙跳进麻袋,露出一双眼睛骨辘辘的转着,彻夜之内一瞬也不敢瞬。
好容易熬到拂晓,有人“哐啷”将木板掀开,山魈长纵身跃下,像鹰捉小鸡似的劈胸将秋心自麻袋中提出,阴笑着跃上。
乍从漆黑之地返回清亮人间,秋心紧闭了半响眼睛才敢慢慢的睁开。
面前站着十几个人,山魈长凛然说道:“余成,这丫头你带回去交由派主处置,你可仔细听着,若有半点差错我活剥了你皮!”
“不会,不会!大哥放心,一个黄毛小妞能有什么差错?我保证她绝计跑不了!”
那人说罢嘻嘻笑着,不怀好意的朝秋心睨来。
秋心抬眼正见一双色鬼样的眼睛,心猛的往下就沉,无端的恐惧破空而来罩笼在她身上。
蝉蛸长于成一挥手,几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架起秋心,忽噜噜的十几个人随着走了。
林辉目送冷飞霜远去,暗自盘算很久,交待了旁边那人几句话,径直走向山峰深处。
穿过几处绿野茵茵溪流潺潺,他来在一间木屋前,左右打量后确定无人跟来方才进屋。
屋内设施简陋,一桌一椅一床而已。
桌上一只雕花磁盘,盘中有一只白瓷茶壶和四只花磁茶碗,林辉轻轻拿起其中的一只,倒扣于木桌中间,只见木桌缓缓下沉,直露出黑漆漆的一个洞来。
林辉燃着火折合身潜入。洞内竟然无人,林辉一愣,略一沉思,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了几句话,置于洞中。
林辉回到中心大帐时已三更时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躺下一会儿,杨琼就回来了。
林辉装作熟睡,杨琼在他的床前探视了一番,小心翼翼的进去了,似是拿了什么东西,又出去了。
林辉睁开眼睛,忽的一道黑影闪过,落在他的面前。
林辉一惊之下脱口而出:“师父!”
林泉一挥手:“别作声!”
见师父清癯的脸愈加瘦了,林辉心头一酸,扑到在地,低声说道:
“师父,徒儿无用,至今尚未抓到那狗贼的把柄。”
那人叹了口气:
“辉儿,难为你了。我林泉受辱不足为论,可怜帮主夫人受我连累,至今母女分离苦不堪言,所以,害我之人不能不查,可又苦了你。为师明白你的处境极为危险,你须万事当心。”
林辉眼圈一红,急忙忍了,只频频点头。
林泉又嘱咐几句,问道:“霜儿在这里么?”
盖九霄等人看着盖楚鸿、阮凤竹的背影,屋内一时愔愔。
盖楚雁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但也不敢问。
许久,盖九霄朝兄妹二人摆摆手,说声“睡罢”,气虎虎的径自走了。
次日清晨,盖楚鸿与阮凤竹仍未回来,盖九霄吩咐道:“上路吧!”
乡民们惧祸畏乱一哄而散后便不见了踪影,紫檀九道人听命而去也尚且未回,所以只剩了三人三骑。
这样一来盖九霄反更高兴:爱子爱女相伴左右大享孺慕抵犊之情,其乐融融其心坦坦。
沿路之上盖飞雪不时询问盖楚雁的伤势,恐他担心,故将好奇玩耍心统统收起,乖巧的守在二哥哥的身边。
赶往京师的江湖人骤然多起来,一群群一队队擎刀佩剑、气势腾腾的络绎不绝。
盖楚雁见妹妹的两眼四处转看不停,知她气闷,便笑着对盖九霄说道:
“爹爹,只干巴巴的行路闷煞人。提及正义大会心里时常羡慕,但所知甚少,爹爹不如讲些正义会的典故我们听听。”
盖飞雪拍掌叫好,登时俏脸生花,水盈盈的双目里尽是祈盼巴望。
盖九霄焉肯拂爱子、爱女之意,不觉点头允道:“好。此事说来话长,得从成化年间说起。那一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几处山洪暴发搅得民间瘟疫肆虐,真是死尸遍野怵目惊心。”
几人想象饿殍满地饥民林立的惨状,面色黯淡下来。
“若逢上盛世明君,定会发粮舍粥轻瑶减赋以保国之根本,岂料昏庸无道的宪宗不但不怜悯天下受苦的百姓,反而下旨重修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
盖九霄长叹一声,低沉的声音仿佛挨擦着地皮:“雁儿、雪儿你们知道么,宪宗上下唇一碰何其容易,而百姓们却大难临头了。建造所需的木料,须从川、广、云、贵等地采伐运来,仅仅采木一项就得花费白银九百三十余万两!”
盖九霄怒道:“上千万两的白银能救活多少人的性命!昏君只顾自己享乐,全然不顾及于此;而石料多采自房山,同样的劳民伤财。真是入山一千人,出山五百人,采运民工命运何其悲惨!”
盖楚雁愤愤然说道:“难道没人劝阻么?”
“怎么没有?”
盖九霄举目遥望一马平川的四野,嗔目怫然道:“那便是正义会的来历了。大臣马明看不过民之饥苦,有一日在朝堂上好言谏劝。岂料宪宗拂袖大怒,命武士拉出殿外击杖一百。马明不顾自身安危仍以死相谏,却无济于事,最后,他急怒攻心,口不择言的破口大骂,直将宪宗比作夏桀、商纣、周幽、隋炀,骂得昏君狗血淋头。”
盖飞雪道:“比得好!”
盖楚雁道:“骂得好!”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对视一眼,又专心致志的听去。
“咳,昏君岂容人如此咒骂,他登时雷霆大怒脸无人色,咆哮道:‘剐了他,给朕剐了他!千刀万剐!”
盖九霄惨然道:“可怜哪,堪称肱股重臣、社稷柱石的一代忠良马明,生生的被活活零割了一万多刀,最后还枭首示众。”
“这个遭天谴的昏君!后来呢?”
见盖九霄半响默然不语,盖飞雪关切的追问。
“宪宗盛怒不平,随即下旨诛杀马明九族。”
“啊?”
兄妹便齐声惊呼,“太毒辣了!简直惨无人道!”
“是惨不思睹。”
盖九霄眼里已噙了泪,道:“数百口人惨遭屠戮以致血流成河,可叹他满门忠烈,竟落得——断子绝孙的下场!”
盖九霄不再言语,柳絮一样的云彩脉脉流动,须臾遮住日头。
三人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了万钧重铁岿然大山,说不出的酸痛恨怒在心口拱来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