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满心的欢喜一下子被浇了一头的冷水,他一向不重女色,扪心自问只爱绿珠一个,却被杨坚横刀夺了去!
他越想越难过,从此杨广性情大变,恨上了他的父亲。
同时,他也深深体会到皇权的至高无上为所欲为,也就从那时起,他下定决心要不计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夺取皇位,其实原因只有一个,争回绿珠。
至于轼父的事,我一直不认为是真的,但即使是真的,恐怕也正如我与盖九霄,恨是前生注定而今生来讨的!”
最后这一句话令阮凤竹恐慌,事隔已久,楚鸿对大哥的恨意仍不减一丝一毫,这可怎么办?
其实讲述杨广故事的同时,盖楚鸿异常的痛苦。
他眼里看着阮凤竹心里在想:“隋帝杨广爱上他的继母,为此承受千古骂名,现在我又陷入情网难以自拔,皆因为你是我的继母,是盖九霄的妻子,而这个名分这个结果是你自愿的,而且,说不定更是你乐意的!可是,纵然我知道这些,纵然我明白这些,却无力逃开情字的纠缠。
这份无望之情犹如春蚕丝一般层层叠叠的裹住盖楚鸿,密不透风难以挣脱。
他总想能去哪里寻一柄世上罕见的慧剑,将这一绺绺的情丝“噼噼啪啪”干净利落的斩断?
然而,漫说世上没有慧剑,即使有,便真的忍心拿来砍断情丝吗?
毕竟,被无望的情丝束缚着也要比没有情丝幸福啊!
盖楚鸿放眼望去,苍茫的神京路遥遥无际,正如他与她的路亦是遥遥无际,他与她的情亦是遥遥无期。
他正在想着,忽然大堤上来了执刀执枪的一群人,一瞧就不是善类。
阮凤竹奇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盖楚鸿轻嘘一声,拉起阮凤竹转到树丛后。
不多时,这些人嘈嘈杂杂的说笑着走近。
一人嘻笑道:“山魈长,左护法命咱们在京城附近散布瘟疫,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这会子还不该去领赏?”
山魈长尖着嗓门道:“依吩咐余城是最后一地。可惜无人亲见,咱们散的还有什么意思?”
盖楚鸿听他的声音依稀耳熟,不由长身观瞧。
树丛外站立着二十几人,个个衣饰华丽。
方才说话的人立在正中,盖楚鸿见他双眉下垂目如黄豆,面上有纵横的剑疤狰狞恐怖,听他的声音定是识过面的,一时却又想他不起。
山魈长又道:“咱们最好能让人撞见。散播瘟疫是最重要的任务,派主把任务交给咱们是给咱们脸上贴金。如果不是滴水不漏,咱们山魈部岂不吃亏?”
众人应声点头,随即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四处寻柴生火。
山魈长出了回神,问道:“喂,兄弟们,平心而论左护法的计策是不是忒歹毒?明杀、暗掠、勾结官府、欺辱难民、散播瘟疫、釜底抽薪,那一条计策都够人受的。看起来,等咱们的嫁祸成功,无情帮就得…”
正说着,不提防远处声声哨响,山魈长一长身窜上树尖,用手遮着眺望。
众人纷纷聚拢来,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是蟏蛸部遭人围攻!”
山魈长一挥手,喝道:“跟我走!”
说罢腾身而起,须臾间人已在丈余之外。
盖楚鸿携了阮凤竹,道:“跟去瞧瞧。”
约摸行了十几里路,影影绰绰的有人打斗,传来不太清楚的喊喝声。
蟏蛸部众人的打扮颇为稀奇:虬衣百结,头上是绣着一个“无”字的麻巾,与山魈部的衣饰浮艳大相径庭。
蟏蛸部夹杂着十数个明兵一同被围攻,本已不堪一击,忽有山魈部闯出相助,登时精神大振奋力反扑。
围攻之人却是紫檀堡九道人。
盖九霄、盖楚雁两人袖手上观,护住身后一帮破衣烂衫的难民。
他们想九道人足可擒住众人,故而并未动手。
岂料杀出的山魈部令形式急转直下,不多时,除十数名明兵外,余者皆逃。
盖楚雁一跺脚,便欲追去,却被盖九霄拦住。
盖九霄似乎稍有疑虑,瞧着远去的背影神情恍惚不定。
瞥眼见阮凤竹两人走出,盖九霄问道:“三妹你瞧,先前那些人的打扮像是无情帮的!”
阮凤竹点点头,没有搭茬。
九道人提小鸡似的将明兵带过来,盖楚鸿悄声吩咐几句,九人应命径去。
原来盖九霄一行人来至此地,正见头戴“无”字头巾的人与明兵一起截杀众难民。
他们出手相助。
待到自己的人胜了,盖飞雪这才悄悄的从车后闪出身来,大声的斥责明兵,又讲给他们与人为善的道理,若非盖九霄说该上路了,只怕她一天也讲不完。
明兵灰溜溜的去了,背井离乡的众难民无处可去,盖九霄只好收留他们。
这样一来,盖飞雪可欢喜了,一时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一时又嘻嘻哈哈的讲笑话。
自出沧州界愈行愈觉沧凉。
这一日清晨,他们来到距京城百里的余城城外。
盖九霄曾来过此地,知晓余城地处繁华,历来人烟阜盛买卖颇多。
岂料现如今触目可及的却是尸横遍地,野狗嘶吼,不时有麻衣妻孥号哭着,用破旧木板抬着死尸出城。
偶尔抬眼,见盖九霄一众马俊车美衣饰不俗,雄赳赳气宇轩昂,尤其马上的少女红衣胜霞娇颜如花,不禁悲从中来哀声更胜,连呼天公不公。
盖九霄一众恻然。
盖楚鸿暗想:多半是山魈部的作恶结果。
果不出所料,盖九霄询问得知余城内突然瘟疫肆虐,又兼一时之间药铺无药,乡民已死伤殆半。
盖飞雪黑漆漆的大眼睛骨碌碌的东瞧西看转个不停,越瞧越伤心,不觉噘起了小嘴。
盖九霄凄然的安慰她,又命人散些银两。
正在这时,盖飞雪忽听身后锣鼓声响,夹杂着喧嚣叫嚷。
一大群乡民抬了四样供奉,三步一叩九步一跪的从城门行出来。
其中无论白发老人总角顽童,无论壮年汉子应门妇女,都是满面虔诚的跪拜屈膝毫不马虎,且口中喃喃有语。
乡民越聚越多,麻衣妻孥们也草草掩埋了死尸,纷纷赶过来祈求。
盖飞雪凝神倾听,他们似是求什么“瘟神奶奶”大发慈悲救苦救难。
他们就这样跪行向城西的山峰。
盖飞雪好奇心不由大作,心里嘀咕着连连朝盖楚雁眨眼睛。
盖楚雁明明看到,生怕她再胡闹出事便装作懵懂不知,只将目光尾随众人而去。
盖飞雪小嘴一瘪,暗自盘算着,转头对阮凤竹道:“妈妈,雪儿难过!平日里常听你教导要多行善事,您瞧,”
她故意指向被野狗扒出的死尸和草草掩埋的死尸,道:
“自古民生饥苦,无处不然,一场瘟疫便使得这许多人死于非命,细细想来,他们的家中各有父、母、妻、子,死者已已,所剩的亲人岂不要痛断肝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