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九霄又道:“明日一早动身,各自准备行装去吧”。
盖飞雪抿嘴说道:“我还没有浇完榴花儿,雪儿不去。”
盖九霄道:“那好,为父就留下陪我的乖雪儿。”
盖楚雁连连点头道:“对对!雪儿妹妹,我也留下陪你。”
秋心看了看围着盖飞雪打磨旋儿的盖楚雁,默默的跟随阮凤竹出来。
廊沿两旁的花木因清风拂动,频频摇摆,迎面正遇盖楚鸿。
十几年的光阴晃然而过,盖楚鸿已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汉,只是面容依然坚毅沉静,又多了威仪凛然和几分的心事重重。
阮凤竹停至拐弯处,等盖楚鸿走近开口问道:
“楚鸿,今日回来的早?”
盖楚鸿打量着阮凤竹的气色,答道:“嗯。献县地界出了恶霸,为人虽凶武功却极为脓包,所以很快就回来了。昨夜仿佛你又睡得不好,吕大夫的药吃着竟不中用?过几日我还是去大明居士那里求些安神药吧。”
阮凤竹摇了摇头,自己这夜间难寐的病总是不好,渐成顽疾。
即使能够睡了每至三更必醒,阮凤竹知道,无情山的梦魇仍旧缠着自己,而且,自从有了雪儿和秋心之后,阮凤竹更是加倍的思念霜儿。
盖楚鸿又道:“天气虽说渐渐暖了,毕竟夜深风凉,望霜亭不宜久坐。”
来到紫檀堡十六年了,大半的时间是他陪伴自己,阮凤竹亲眼看着他由矮自己一头慢慢的长的比自己还要高,却觉得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比方说,他到现在为止仍不肯喊“二娘”,这让阮凤竹以为他恨自己,亦如切齿痛恨他的父亲,誓不在同一屋檐下。可他平日里又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真真让人费解。
阮凤竹点点头,道声累了转身去了。
秋心自见了盖楚鸿便眼前一亮,耐着性子等阮凤竹走了,趋步来在盖楚鸿近前施礼道:“大少爷!”
盖楚鸿只稍一点头,抬脚就走。
秋心急叫道:“大少爷,秋心有话要讲!”
盖楚鸿立定。
秋心道:“大少爷,刚刚老爷吩咐秋心留在堡中照管榴花。”
盖楚鸿颇有不耐,闭嘴不言。
秋心见此情景,又说道:“夫人一向体弱,一向又由秋心侍候起居,况且京城路途遥遥让秋心真的放心不下,所以不能不跟去!”
盖楚鸿心念一动,阮姑娘和秋心一见投缘,刚才似乎见她不开心,莫非正是因此?
盖楚鸿看着眼前姿容楚楚的秋心,忽的想起了她的身世:
雪儿六岁生日那年,盖九霄特地从吴桥县请来一帮杂耍庆贺。
喷火、舞狮、皮影戏、上刀山、杂耍相声、气断钢丝、空中飞人等等的玩艺儿真是精彩绝伦异彩纷呈。
合堡的人瞧得津津有味嗔目结舌,雁儿和雪儿更是叽叽喳喳赞个不停,噼呖啪啦拍个不停,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最后,一个鼠目獐眼形容萎缩的汉子,说是耍一耍大卸活人让大家开开眼。
人们立时好奇的瞪起双睛。
且看汉子牵出满头乱发瘦小肮脏的一个小女孩,衣服多处破烂不堪,露出了净是黑泥的肌肤。
汉子先是抓过她的一条胳膊,只听“喀巴喀巴”的响声,汉子已把小女孩胳膊上的各个关节一一的折的脱臼,女孩疼的眼泪打转儿不住的扭曲身子就是不敢哭出声来。
接着,汉子又去抓女孩的另一条胳膊,女孩害怕的将胳膊往后藏,汉子一瞪眼,女孩终于忍不住的大哭。
汉子强横的夺过女孩的胳膊:“喀巴喀巴”的又生生折起来。
众人都惊呆了,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他做的顺手熟练看得出绝非一次!
雪儿当场吓的哭喊“爹爹爹爹!”一头扎进盖九霄的怀里。
盖楚鸿记得当时自己愤怒的肺都要炸了,而狂扑上去怒声制止的是阮凤竹。
但见阮凤竹又急又疼又悲又恨,真真纤眉倒竖丹唇紧咬行止大变,像一头凛凛不容侵犯的母鹰一般护住女孩。
盖楚鸿冲上来一脚踹飞了汉子,吆喝着吩咐众人将他绑了等候处置。
阮凤竹蹲身轻轻的为女孩安臼,一面随口问她的身世来历。
女孩口齿极为清楚,她说她是很远的大山里的孩子,爹娘以打猎为生,他们两个人每天吃鱼肉但是从不给她,而且打小就不让她吃饱还要干好多好多的活儿。
阮凤竹不敢相信世上怎会有这样的父母?
女孩接着说只有当一位阿姨来看她的时候,爹娘才会让自己吃几天的饱饭,而那位阿姨也会买好多好多的好吃的,女孩说着,仿佛回味似的舔舔干裂的嘴唇,又道“可惜她只三个月方来一次,每次我都哭着对她说‘阿姨,你下次早点儿来,要不,就带我一起走!’阿姨像是有难言之隐,总是难过的摇头。”
阮凤竹听的心酸,不住的抚摸这孩子。
“后来,家里来了狼群,爹娘被生吞活嚼了,我一直是睡柴草垛的,当时拨了一个洞钻进去才得了活命。”
阮凤竹心道:“这才叫做报应,人在做天在看凡事不可太过!”
却没有打断女孩。
女孩说后来我只好四处乞讨,半年前被中年汉子收留了,开始他待自己很好的,几日过后就硬拉着到处“大卸活人”。
阮凤竹唏嘘道:“真是可怜!”
问她多大了,女孩脆声回答:“六岁,八月初一的生日!”
阮凤竹“哦”了一声,“六岁,那是和雪儿同年,八月初一?八月初一!”
阮凤竹猛然间想起什么,一把搂过女孩,放声哭道:“我苦命的孩子,也是八月初一的生日!什么时候娘才能见到啊?!”
一旁静听的盖楚鸿愣住了,疑惑的瞅着阮凤竹。
她再没有说什么,只亲自为女孩洗了澡换了衣裳取名“秋心”,自此衣食住行日夜的照顾比雪儿尚且周到。
秋心至今仍住在阮凤竹房间里的暖阁内,盖楚鸿不明白她对秋心为何如此疼爱,但离不开她是一定的。
再看朴素清秀的秋心已找不出半点儿的乞儿模样,往事一闪而逝,盖楚鸿对于秋心的话很是感动,凤竹没有白白的疼她。
秋心见盖楚鸿不置可否的怔怔出神,心里惴惴不安,想要再说些什么,一时又想不起,只唤叫道:“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