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说完,盖楚鸿决然道:“阮姑娘,我知道你心里认为是我不对,但事情容不得我不恨他!”
他扭身直直的盯住阮凤竹,又道:“我管不了你说的那么多!我与盖九霄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如若不是母亲弥留之际定要我发的誓言,恐怕现在我不止是恨他骂他,早就动手报仇了呢!”
“我知道他的武功高强,可五年后呢?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终有一天他会人老体衰、力不从心的,况且眼下的我也未必输于他!”
这几句硬梆梆、冷冰冰、斩断钉截断铁的话噎得阮凤竹喘不上气。
阮凤竹心道:“真是小孩子口无遮拦不知天高地广,凭你的武功纵然再练三十年能赶上武绝盖九霄么?”
盖楚鸿侧开头去,口气坚决的不容置疑,说道:
“天地间道理,如白日青天;圣贤心事,如光风霁月。反正我盖楚鸿问心无愧!阮姑娘你不用管这些事,管也没用。”
他从未用如此强烈的口吻和她说过话,阮凤竹吸了口气正要再说,却见盖九霄走来。
他远远的已听到盖楚鸿的话,说道:“三妹,你不用白费心机了,当日兰英曾百般的劝解,都是徒劳,无论什么话,这小畜生全听不进去!”
盖楚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阮凤竹瞧着他的背影,想想他的脾气,只得罢了。
郑宝娟被刘云苐手到擒来,她大叫:“你干嘛捉我?”
刘云苐道:“少装糊涂,那天要不是你搅和,咱们早捉住阮凤竹了!”
转头朝随后赶到的乌大鹏说道:“大寨主,有了她就好交差了。”
不知为何乌大鹏变得善良了,道:“唉,她一个小姑娘,抓她有什么用?放了吧!”
刘云苐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道:“她阮凤竹有救命之恩,自然容易接近阮凤竹,怎会没用?”
乌大鹏不再坚持,但吩咐押解郑宝娟之人:“不可欺负她!”
次日清晨,乌大鹏等人来到何府,何万吉却又去了千暖阁。
众人随后赶到,使人通报,不大会功夫,何万吉满面春风的迎出来。
乌大鹏羞愧难当,连声告罪。
何万吉释然:“大鹏兄弟不必如此,快快请进!”
雁儿一会也离不开阮凤竹了,每日抱哄雁儿的时候,她的心底就涌上爱意,这反而稍减了她的思女之情。
只是噩梦依旧缠身,使她落下了失眠难寐的病根儿。
转眼已进入朔风呼号的腊月,这一日,阮凤竹正在和张嫂逗雁儿,忽的问道:
“张嫂,我来紫檀堡有一个月了,冷眼睢着,你们对少堡主的尊重竟然胜过堡主,不知是为什么?还有,大哥当年去江湖上闯荡也没什么错呀,怎么你们好像都反对?”
张嫂先是“嘘”了一声制止住阮凤竹,慌忙起身,来至屋门前四处瞅了瞅,小心的将门闩好,道:“好姑娘,若论你,人是绝对好的,所以我才敢对你说。你是不是看着人们对少堡主又敬又佩,而对堡主却鄙夷不屑,觉得不可思议?你问为什么人们反对堡主出去?”
“那是因为别人家的男人出去可以,但紫檀堡就不成!堡主离开后发生了多少惨事啊!您看少堡主年幼,行事为人却异常的老成,这都是给逼出来的!少堡主真是命苦。”
“当年堡主撂下刚刚过门的盖夫人离家而走,盖老爷子被气得一病不起,唉,那时候真是惨哪,偌大的紫檀堡里里外外都靠着盖夫人,又要侍奉公婆,又要打理堡中事务,她一个刚过门的新人,才从姑娘做媳妇,真是难为死她了!”
“可是后来还是不成了,堡中的家丁偷偷的溜光了,昔日盖老爷子结下的仇敌纷纷的都找上门来,唉,这才叫祸不单行呀!乡民们眼见紫檀堡无力护持他们,都伤心的不得了。”
张嫂说着,神色渐渐暗淡下来,仿佛不胜凄楚似的摇了摇头。
“盖老爷子的病情越来越重,请医看病哪一项不要钱?老夫人思念儿子,又不敢言声,每日里郁郁闷闷的也时常闹病。为了给公婆瞧病,盖夫人只得开始变卖家产,到最后连她的嫁妆都卖了呢!”
“就在困苦难熬的时候,盖夫人发觉有身孕了,这是颓废的紫檀堡中唯一的喜事。盖老爷子闻听盖家有后的喜讯,病体才慢慢的好转,少堡主的出生令紫檀堡一扫昔日阴霾,焕发了生机。好姑娘呀,少堡主的年纪虽小,武功却不错,那是因为盖老爷子一手调教所成。”
“可是少堡主七岁那年,盖老爷子不幸过世。在这之前,老夫人曾想命人将堡主寻回来,均被盖老爷子断然制止。他骂堡主是个不肖子、孽障,一直到他咽气都不肯原谅堡主。”
阮凤竹这才明白。
人,有时要为别人做事和活着,却不能只顾自己的心意,看来,大哥是没有顾及父母、妻子及邻人,所以才遭人恨怨。
两人的心里都觉得涩涩发苦,彼此看了一眼,阮凤竹又低下头去抚摸雁儿。
张嫂又道:“少堡主自打出生之日,从未见过父亲,平日里眼内所见、耳内所闻,皆是盖九霄的种种不肖之举、桩桩急心之事,刀凿斧雕般的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对堡主劝解不开的恨。总之,这万千恨,只因恨极在天涯——所以,他父子才会不合!”
原来如此。
阮凤竹暗暗点头,心道:“难怪!”
随即又想:和气平心,发出来如春风拂杨柳,细雨润新苗,何等舒泰,何等感通。
疾风迅雷、暴雨酷霜、伤损必多。譬如玉,坚刚未尝不坚刚,温润未尝不温润,余严毅多,和平少,近悟得此。
日后得多劝劝大哥以柔化刚,或可消除他父子的敌意。
张嫂接着说道:“同一天,老夫人也过世了,丧事全由盖夫人一手操办。好可怜哪,进了盖家的门只与堡主生活了三天,待奉公婆、打理堡中事务、抚养幼子,所有的事都是她来承担。也就是盖夫人,换作别人谁肯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