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习习,日暖斜阳,大宋东京玉津园内正是光影交错、晚照夕阳。
在这座同时具有园林、行宫功能的精巧建筑群内,到处都能看到披甲武士与身着朱紫的贵人,眼见着不知道有多少大宋文武、亲贵卷属皆在此处。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母诐母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赵鼎正妻,郑国夫人霍氏温柔而严肃地行使着正宾的职责,代替已故的先皇后教导。
“儿虽不敏,敢不祗承。”已经亭亭玉立的赵佛佑穿着银红色褙子下拜,恭敬回答。
这是佛佑及笄的那一日,御前提举官与她依礼对答的最后一段话。然后就是她的小姨,已经蒙圣恩受封闻喜县君(注意,不是后妃)的邢秉乐替姐姐加了笄、簪、凤冠。
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佛佑今天真好看,姐姐会高兴的。”
佛佑微微抬眸,小姨笑的慈祥且满足。
礼毕,宣告赵宋官家长女,南阳公主赵佛佑正式成年。接下来,二妃称贺,次掌冠、赞冠者谢恩,就是有资格来观礼的亲贵也多说着吉祥话。魏国夫人岳门李氏则送来一件钗子,以示定。
赵官家挥手,招来了一整天都在折腾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发髻,说;“佛佑长大了啊,以后都要好好的。”
佛佑赶紧大礼参拜,掩盖住了眼底的湿润,娘娘,爹爹真的是疼惜我的。赵官家一愣神,才想起来这个日子,子女叩谢父母养育之恩是天经地义,遂道:“好了,累了就去歇一歇,不然齐王带了不少稀罕的海外玩意儿,你带着妹妹们去挑几样。”
佛佑还没谢恩,但是一旁的张俊侄子张子盖却赶谢恩,还说什么伯父知道官家简朴所以都是些不起眼的,请公主们不要嫌弃,同时暗示下一次寿春公主及笄,张家同样愿意一力供奉,恨得一帮公阁豪富差点骂出来,不当人子的玩意儿,难得有个官家要花钱露脸的机会容易吗?你张家圣卷如此了为啥还要给我们抢。
赵官家才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他吞咽了一下唾沫,不知道张老财送来的那一箱子各色水晶、翡翠白菜摆件和拳头大的东珠和传说中前唐流落去日本的琵琶如果还不稀罕,什么叫稀罕?
三尺高的珊瑚树?
算了算了,赵官家也坐了一天也累得很,谁不知道他最不喜欢这些繁复的礼仪。可是这次还是身为嫡母的郑太后委婉提醒,这毕竟是女孩子一生的大事,赵官家一想也是,虽然相信岳家会将来会好好待自己的女儿,但是这个皇权社会,公主的地位是直接跟帝王的宠爱与重视挂钩的,为此他暗示了一下万俟卨,一定要尽善尽美,没钱去找张齐王赞助。
万俟卨前段时间一时脑子灌了酒,也可能是离开中枢久了警惕不再,竟然为了升官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玩小动作。只能说赵官家很久不使用他的权威了,让人差点忘了这可是在亡国边缘都敢砍了刘光世那样的军头、杜充这样的顶级文臣的天子,何况如今他举手投足都是可以震慑东亚政治圈,一句话不对,两位大相公都得在家乖乖认罪,而他万俟卨呢,别说升官,直接降半级别成了太常寺卿。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太常寺是干啥的,乃是掌管礼乐的最高行政机关,秦时称奉常。至于太常寺卿虽然是九寺之一,但是具体职务是掌管掌礼乐、郊庙、社稷、坛壝、陵寝之事。你说就赵官家登基十年对待洛阳八陵的态度,这个职位和养老有啥区别,君不见前段时间整个大宋官僚系统都快宵衣旰食了,他呢,每天喝茶失眠!这不是要了官迷老万的命吗?
巧了,本比他更名正言顺筹备此事的礼部尚书丁忧了,他赶紧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着手,调动了一切属下和人脉筹备。天天揣摩圣心,最终拿出的方桉果然让赵官家满意。
当然还有很多人不满意,历代公主及笄那都是在垂拱殿或者大庆殿行礼宴请宾客,怎么能跑到玉津园来?再如公主加笄、簪、凤冠,即使先皇后故去,也该由宫中太后来做,凭什么交给一个外姓丫头?
但万俟卨管你怎么想,只要官家觉得好,那才是真的好。至于啥时候能再谋出路,短期内他是再也不敢打小九九了。
惹一个一言不合就灭国的狼人干什么?没见一个公主及笄,东西蒙古、西辽甚至清国都派了使臣朝贺吗?
赵官家在主人闲坐,随口安排了几句,丝毫没有发现几十步之外,一个年轻而安静的女孩子深深望了她一眼,再无其他。
宴会上赵官家不耐,终于踱步走到水榭静思,自有宫人点了出桂花茶让他解乏,不多时,李秀之就走过来道:“陛下,有几份重要的奏疏和几件事,不知是今晚回景福宫处理还是明日再说。”不重要的自然是交给秘阁了。
“可有比较着急的?”
“倒也没有,只是官家前段时间叫臣整理各位帅臣关于女真战俘的问题,发现死的有点多,而西辽使者则明显再催促这个问题。”
“死了多少人?”
“好叫官家知道,大宋境内本来还有四万没有交割的女真战俘分往各路为苦役,到九月为止,还有两万七千人左右活着。”
“咳咳”赵官家呛到了,这问题,稍微有点严重啊,误差也不能到这个份上,不怕耶律大石翻脸以后也不好合作啊。怪不得李秀之不顾他劳累也得说明白。
各位帅臣,你们当年战场杀敌也没这战绩吧,怎么使唤起战俘来就这么顺手了?
但他不知道,这个问题根源不在他,但很大程度上,又和他关系大了。
这事,还得从他气愤之下处死了十三个个“惊扰皇陵”的女真俘虏开始,没错,官方记载就是十三个,至于说什么一百多的都是传言。
邢秉乐,开封人,字陶然,世祖宪节皇后女弟,父简国公焕,政和三年生。建炎中,宪节崩于金,秉乐归京,少多出入宫禁,抚慰南阳、寿春二贵主,人皆赞为贤外戚。白马议和,曾告于世祖,原从官家为将士浣女,不复为亡国奴。世祖叹曰:闺阁女儿,羞杀多少士人。后拜师于易安居士,学于音律。或曰世祖不忘宪节,欲聘其妹,秉乐辞曰圣明天子不可有李后主之讥。世祖叹息而抚旧剑。秉乐后嫁易安居士嗣子,建炎四十年卒,追赠宜兴郡夫人,有《陶然长短句》传世。
——《续资治通鉴长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