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天空下,密密麻麻的大雪不断从上方吹来,遮蔽视线,让周围环境看起来十分朦胧。
但对于不远处那位半靠在废弃茅草屋墙壁处的,身披着简单兜帽斗篷的凯撒,古德里安却是一眼就能将他看的清清楚楚。
这并不只是因为身为顶级猎人的他目光敏锐,更主要的是,随着对方晋级为人间圣徒,身上的存在和正常人完全不是一回事。
就如同清澈的湖水中滴落的一滴黑水,悄无声息,但没人能够忽视。
尤其是,凯撒修行的还是一种名为熔岩呼吸法的猎人功法,不仅让他浑身毛发变得火红一片,在这处冰天雪地的环境当中,更是像一个移动的熔炉似的,呼吸的同时释放出热浪滚滚,将周围寒霜封存的一切尽数溶解了个干净。
“命运的力量无处不在。”
对于古德里安的询问,靠站在那里的凯撒低沉地回答,“身为她最忠实的信徒,我有义务将一切异常进行汇报,如果没有回应,那自然是因为这件事并不值得她的重视。”
这话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但某种意义上而言却是句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身为资深真理教徒的古德里安因此面色无奈。
眼前这位不久之前还是黑夜教会的首脑之一呢,结果现在就自诩为最忠实的命运信徒了。
如果不是每天晚上都能瞧见凯撒祈祷,平时他的一言一行也满是虔诚,古德里安甚至怀疑凯撒是个见到好处甘愿伪装自己的投机取巧之辈。
毕竟不论怎么说,凯撒接触原初真理教的时间都太短了,前后过程不到一个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但事实就是如此,怀疑不得,也只能将凯撒的表现,归类为受到了命运之子伟力的感召而皈依……
“事实上,我每天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似乎发现了古德里安对于自身的回应半信半疑,寒风中,靠在墙壁阴影下的凯撒终于说了句人话,“这种感受,和我当初濒死时的祈祷很相似,所以我才说,我能够将一些事情汇报上去。”
“但如果你的汇报失败了,可能会造成一些难以挽回的后果。”
古德里安意有所指地说。
他不是不相信对方的话,而是不太愿意相信。毕竟受到卷顾,一跃成为人间圣徒也就罢了,竟然还能随时随地的联系到他们的信仰……
这种待遇,简直让人嫉妒的眼睛发红。
只不过,身为一个虔诚的命运信徒,古德里安并不会因为自己难以压制的嫉妒心而做出什么错事,顶多就是在对方开口“炫耀”的时候,忍不住出言否定和反驳。
“所以,卢卡主教为什么会选择那个邪神当做祭品?”
凯撒突然转移了话题,“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规矩?”
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在受到命运卷顾后,就开始仔细了解起了原初真理教和真理教徒们的一些信息。
其中就包括对献祭祭品的选择。
然后凯撒发现,这种选择,似乎只是通过卢卡主教之口诉说出来的,而没有任何文字记录的规矩与旨意。
一般教徒,也许会认为这是那位主教能够受到感召,和命运之子达成联系的结果。
但凯撒自认为目前只有自己才有这个待遇,对此当然免不了质疑。
或者说,他很怀疑那位主教,是否在“假传圣旨”。
“这似乎是因为主教大人掌握的一些隐秘。”
古德里安沉吟地回答,“你应该了解,有些东西,只有主教那个级别的人才能知道。”
他并没有发现凯撒的某些心思,因为在他的认知当中,能够带领真理教徒们达成第一次献祭的卢卡主教,和命运之子有更深的联系是理所当然的,和其他人不同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但教内的文书记载,命运之子从未降临过,这种献祭也从没有举行的先例。”
凯撒说道:“我甚至都没找到丝毫关于献祭仪式的发明或实验记载。”
“所以,你想说什么?”
“从没有发生过,但它们是哪来的?”
古德里安闻言想了想,道:“也许是命运的启迪吧。”
解释不通的事情,把问题抛到信仰的“神灵”身上去准没错。
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曾经有命运之子降临的情况发生,所以献祭仪式和配套的许多东西才会存在?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很多需要调查的地方。”
凯撒严肃地说道。
但没等古德里安开口回应什么,对方就突然将头转到了大部队所在的方向,“来了!”
“什么?”
“幕后那些想要捣乱的人。”
这话让古德里安面色一变,随后瞧凯撒已经失去了踪影,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大雪纷飞的昏暗环境下,两位顶级猎人一前一后不断在一片广袤冰原中闪烁不定,速度快的已经肉眼难辨。
乃至于,正常巫师需要赶路四五个小时的路程,在他们这里,没用十分钟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然而抵达后,所见的一切,却让两人面色充满凝重。
大部队所在,本就恶劣的环境,此刻竟然已经全被暴风雪所遮蔽了起来,那勐烈的狂风不仅裹挟着巨大的,连他们这种级别的猎人都无法忽视的排斥力量,还有一道道诡异的寒流隐匿在内部!
“这种程度的封锁……”
手指稍微在最外围往里伸了伸,一股冻彻心扉的寒冷就迅速蔓延了过来,缩回手的古德里安表情惊愕地看向身旁同伴,语气不解,“就算是敌人自己,恐怕都没有可能脱离吧?”
“他们展开袭击后,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凯撒低沉地回应,目光变得极为锐利。
自杀式袭击在巫师界并非不存在,但这种程度的却非常罕见。
毕竟,能有消灭他们大部队的力量,都可以灭亡一个中等规模的巫师家族了,这种力量培养起来,耗费海量资源不说,时间上恐怕也得用个数十年。
结果现在,说放弃就放弃……
“敌人的图谋很大。”
恶劣环境下,注视着那隔绝一切的恐怖暴风雪,两人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
“真是一群狂热的人呐。”
满天飞雪遮蔽着前方冰原,昏暗环境下,手中单筒望远镜狭窄的视角内根本看不见什么,但站在一处悬崖上方的林塞却仿佛掌控着全局一般,在喃喃自语。
“也许他们在期盼临死前,能复刻凯撒遭遇的奇迹?”
狂风暴雪掩盖了一切,但奇妙的是,在他这里,却仍能隐约听到阵阵厮杀与怒吼声音,状况惨烈,没有循序渐进,袭击者与遇袭人群一经碰撞,就仿佛爆炸似的让局面陷入了极为凶险的境地。
发现己方一经展开袭击,就遭遇了惨重的损失后,林塞反而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并不在乎手下的死亡,尽管那些人是他历经无数年精心培育出来的,但如果能达成目的,全死光了他都不会在意。
这种心态和他身为天国三位审判长之一转世体的身份有些不符,想来体内的圣灵下次苏醒时知道了,必然会对他进行怒斥。
只不过,对于自己那个“前世”的古板性格,林塞一向是不屑一顾的。
迫切想要知道命运之子的真正身份,却偏偏不愿意为此谋划行动,非要和别人一样,干等着真理教徒们展开所谓的第二次献祭……
就算献祭成功了又能怎么样?
那命运之子到底是谁,该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等来等去,只会是一场空。
所以他才会筹备展开这次袭击。
目的当然不是将那群真理教徒杀光,那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林塞针对的,其实是那个祭品本身。
他想要制造混乱,然后将一些东西“注射”进入祭品当中。
这样一来,等不久之后献祭展开时,只要祭品被送到那位命运之子的“口中”,林塞就能顺着这种脉络查出其真正的身份。
“如果现在就能将他引出来,自然更好。”
他内心充满期盼。
此时,林塞的腰上正挂着一枚青铜色的古朴罗盘,名叫曙光的指引。
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来历却大得惊人,它是古代天国中,曾经显赫一时的曙光之主的得意造物。
利用它,那位主宰不仅是整个天国中最富有的圣灵,而且悉知诸多旁人不知道的隐秘。
罗盘的功能很多,林塞目前还不能完全掌握,但已经足以让他在眼下这种情况下,获得想要的结果了——
它可以锁定远处那片战场,只要有超出预计的额外存在降临,就能直接瞄准目标,继而进行追踪。
当然了,因为不清楚命运之子的底细,所以林塞也不能确定这罗盘是否会真的有用。
但考虑到这罗盘的来历,如果连它都无法锁定命运之子,那么林塞自然会彻底放弃再追查其身份的打算;也许这会让他避免损失更多。
总而言之,不论接下来的局面朝什么样的情况发展,对林塞来说,都是有利的。
“除非他能找到我,然后杀掉我,一切自然前功尽弃。”
如此喃喃着,仿佛能够看到这种结局的诞生,让林塞不自觉舔了舔嘴角,感觉更兴奋了。
……
梅伦可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一个疯子给盯上了。
袭击展开时,他正和切尔西夫人一起,一边坐在艾丽莎昏睡的床前看护,一边低声交谈。
“既然你认为问题不是出在莉迪亚身上,那应该就是艾丽莎的原因了。”
夫人语气担忧地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最近越来越喜欢撒谎了。”
“这其实没什么,小孩子都是会长大的嘛,也该有不愿意和父母说的小秘密。”
梅伦如此说道,语气仿佛一个父亲似的,惹来夫人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实说,我现在已经后悔之前的决定了。”
自打两人正式确定情人关系之后,她就很难在梅伦面前摆出老师的架子了,有些事情已经根本性的发生了变化,让她潜意识中,彻底将梅伦当成了一个男人。
乃至于现在说话的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丝埋怨。
但这已经是非常轻微的反应了。
在这之前,梅伦甚至都做好了被夫人怒骂一番的准备——虽说“错误”不在他这里,可谁叫女人一向不讲理呢?
现在,梅伦只能感叹,自己这位老师真的是一位淑雅冷静的贤妻典范了。
唯一让他感到郁闷的是,老师只想当情妇,而不愿意和他结婚,双方之间的感情是有的,但和真正的男女之情相比,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你不同意。”
内心念头纷杂,面对面坐着的梅伦握住切尔西夫人一只白皙细腻的素手,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们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当然是不会考虑别的办法的,但态度必须要这么表现,不然就显得太龌龊了些。
切尔西夫人对此心知肚明。
但现在,她可不愿意听自己这个学生说真话,反而宁愿让他用假话来“蒙骗”自己。
“在生死大事面前,这种事其实不算什么。”
她也不知道是在自我安慰,还是真的这样想的,“而且说到底,艾丽莎并不是我的亲女儿,有些事也算不得忌讳。只不过……”
“不过什么?”
“艾丽莎的真正母亲是莉迪亚。”
夫人意有所指地道:“她既然已经被你关了起来,那么你就一定要看住了她,可别让她再闹出什么乱子来,否则大家脸面都不好看。”
“……你放心,我会看住她的。”
梅伦严肃地点了点头,却暗暗叹了口气。
因为不是亲女儿,所以勉强可以接受。
换句话说,如果是亲母女,那么切尔西夫人就一定会反对。
考虑到不久之前,她还认为艾丽莎身上的异常是被修女影响了的缘故,而能够接触到修女的男人唯有梅伦,她想说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老师应该已经猜到了我和莉迪亚之前做了些什么。”
梅伦心想,“但她可能只是以为我们两个是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后的冲动行为,或者是我被引诱了的缘故。而不会猜到,我其实是她妹夫……”
认知的不同让夫人轻描澹写的揭过了这个问题,可如果叫她知晓了真相,那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一种是随便偷吃的野花,一种是有可能上位的“家花”,严重程度可完全不一样……
梅伦对此感到有些庆幸,所以他当然不会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
正想开口说点别的,他表情却突然怔了怔。
“奇怪,怎么好像听到有一群人在呼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