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褐的尘土将黄药师的粗布麻衣染成了片片污垢，他大量的汗渍已经将头发一块一块的粘在了脸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陆扬扶着浑身湿透了的黄药师，轻轻坐在院里的长凳之上，他们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一句话也未说，气氛微妙到了极限。
“你的这个病, 似乎并不是你说的那么轻松，起码在我看来，很诡异，很邪乎。”
陆扬率先打破的平静。
他目视四方，发现小阿蛮早已经不见踪影，门口虚设，想来应该是已经走了。
黄药师嘴唇微微哆嗦，面颊跟宣纸似的苍白无力，抬起手掌正要擦拭脸上的汗渍。
陆扬恰好将毛巾递了过去。
黄药师单手接过, 有气无力的道：
“是我对不住你，把你牵连了进来。我只是没有想到，它成长的那么快，居然还拥有不弱的灵智，更能潜移默化的影响我。”
抬手擦去脸上的汗，将凌乱的发丝整理干净，长长的舒了几口气，黄药师恢复清明的双眼出现了几丝深深的愧疚，以及无奈。
“你本应该有大好前程，但就是因为我这个糟老头子，把你的一切都给毁了。”
老者语气苦闷，自己体内的大量黑气涌入陆扬身体之中，他可是瞧了个干净。
耗费了数年都未能拔除的顽疾，一个只有八品修为的陆扬, 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其实早已经将陆扬视为弟子，想趁着没有多少日子, 将自己拿手本事传承下去。
想让陆扬陪伴他最后一段时间, 帮着料理这些后事，让他临走前显得不那么孤单。
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一股发闷的郁气就好像一把钢针，一点一点的刺进了他的胸膛，令他喘不过气。
陆扬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向黄医师解释，自己其实并没有发生多大问题。
反而此刻的陆扬神清气爽，心口莫名的畅快，就好像自己脑海中一直有一道繁重的枷锁，拖累着自己的意识，终于得到解除。
黄药师自怨自艾好长一段时间，最后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转头盯着陆扬。
“之前是我神志不清，但你也行了拜师之礼，无论怎样，你现在都是我的弟子。”
他浓密的眉毛卷在一起。
“我不会让你这样白白死的。我还有很多东西，能够暂时帮你吊住命……”
“所以能告诉我，你那病到底是什么？”
瞧着黄药师还要往下说，陆扬插嘴道。
黄药师身上的惭愧，陆扬看得清楚，想着把话说清楚，把自己身上的误会解开。
可看着对方急于一副想要给出赔偿的样子，陆扬忽然打散了心头的那个念头。
白得的好处，白不要。
反正的确是黄药师，差点将他陷入两难之境，好在自己似乎身体特殊，对方的黑气也没有给自己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这黑气的来历终究困惑着陆扬，想着趁此机会，探一探黄药师的口风，彻底摸个清楚，以免身体还会留下其他隐患。
“确切的说，应该不是病吧？”
黄药师开口就给自己来了个疑问。
“如果是病，我早就给治好了。”
“……那你说，这是什么？”
“诅咒。”
黄药师很笃定地道。
“可你之前明明说是病。”
陆扬不解，怎么又跟诅咒扯上了关系？
“在此之前这的确是病，可是当黑气主动闯入你的体内时，那便是一种诅咒……”
黄药师脸色沉凝，语气越发的沉重。
“我并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我得到这种怪病，涉及了一桩机密，你的境界太低，有些东西说出来对你反而是一种负担。”
哪怕如此，黄药师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陆扬也不强求，这病涉及到什么东西，他没有兴趣了解，他只想知道这黑气来历究竟是什么。
擦了擦掌心的汗渍，继续追问道：
“我不想知道什么机密，我只想知道这能够控制人的黑气，究竟是什么？”
“穷奇怨念……”黄药师脱口而出，在刚念出这几个字时，眼波剧烈抖动，彰显了他心境的不平静，回忆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这东西是我早些年前，与别人一起击杀某种异兽，那异兽在临死之前，突然吐出的一口黑血所致，我一直以为它只是种怪病。”
“在我看来这种病，能够短暂性的控制别人，脑海中充斥着杀意，若是压不住那个杀意的念头，自己就完全会被沦为疯子。”
“但没有想到的是，这种能够控制人身躯的怪病，暗地里居然还隐藏着类似于第二灵魂的东西，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
黄药师自顾自说，说出了自己的推论，没有察觉到陆扬垂下的眼眸，闪烁的目光。
穷奇，真的是他心里想的那个穷奇？
要真是这样，那……
“我经过多年的试验，调配出一种能够压制这种怨念的药物，但是无法根除，我怀疑这种黑气扎根在人的命格之上。”
“生长在命格之上？”
陆扬心神一动，对命格异常敏感。
黄药师停顿了几息，拉拢袖口。
“想来应该就是，我的全身上下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黑气所在，唯有扎根在虚无缥缈的命格之上，才能解释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我才心灰意冷，因为命格根本没有人能够改变，无论谁的实力再强，也无法撼动命格的变化……”
那可不一定。
陆扬心中反驳，终于知道那一团团恶心的黑气最后跑到哪里去了，至于有没有扎根，身体本能给他的反馈是：被吃了。
黄药师双手扶在陆扬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从今日起，你就服用我之前的那种丹药，能拖多久是多久。我本来以为这种黑气只会困于一人，折磨到让我死为止。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没有生机存在……”
陆扬不知道黄药师是为了宽慰自己，才故意说出这种话，还是真有这样的思路。
但看着对方脑袋上飙升的蓝线，他也就没再管，只是眼巴巴的望着黄医师。
希望能看在自己这个便宜弟子上。
给点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