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已一甲子有五的靖安伯见了这个岁数比他足足小了三轮、但说话口吻却是以平辈相待的武陵侯陈泰,他心中也是颇有些无奈。
甚至,敢怒不敢言。
大胤国朝的功勋武爵传承至今已有百余年,而外姓不得分王,这便使得国公成了非皇室之人能取得的最高爵位。
而国公爵位也就太祖开国立朝时有所封赏,等到了景顺、景泰两朝,也就李子安功劳实在是太大了,这才封了个武安公。而且,当时整个朝堂还都以为李子安在燕京为国捐躯了,这才封赏了个世袭武安公的爵位。否则,一个“镇”字号的侯爵已是顶天了。
由此可见,而今国朝的侯爵,是何等的尊贵!
而眼前陈泰的陈家,那可是一门双侯!尤其是陈泰的父亲,那可是掌管十万西军的镇西侯!这可是实打实的兵权,万万得罪不起。
当然,眼前这个武陵侯陈泰,人品低劣,可不是什么好鸟。
尤其是他的好色之名,世人皆知!
现在,武陵侯却是将主意打到靖安伯那几个女儿的身上,靖安伯也只能硬咬牙吞下这份委屈,尽量拖延时间。
只是……他的这几个女儿也不省心啊,根本体会不到他这个老父的苦心。
给她们不知说了多少门亲事了,可偏偏没有一桩能成。
现在好了,被这色中恶魔盯上了,只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靖安伯此时也只能心中默默祷武安公能够看在他儿子的份上,能够帮衬他们叶家一把,化解这场人祸。
李诺见状,心中早已有数。
武陵侯的名声,他当然也是听说过的。
抛开私德不提,这也是一员可冲锋陷阵的悍将。
不过,既然收了叶无双这个孽徒,那么她自然要为徒弟出头。
总不能看着自己徒弟被人欺负吧?
那他的脸面岂不是要丢尽了。
当然,他肯定是要在最关键时刻出手,力挽狂澜,如此人家才会承他的情。
所以李诺稳坐高台,保持微笑,按兵不动,静待事态接下来的发展。
而陈泰这般狂妄嚣张的语气,自然是引得这九位小仙女勃然大怒!
作为堂堂靖安伯的掌上明珠,从小锦衣玉食,有求必应,她们何时受过这般羞辱?
作为大姐的叶知画美眸中闪露一丝寒芒,拔出腰间的两把蝴蝶刀,就朝着大门口处的陈泰杀去。
陈泰见了,不怒反喜。
温顺的小绵羊见多了,毫无兴趣。
降服这气势汹汹的母老虎,这才有意思。
他就喜欢这种火辣奔放的娘们!
口味独特吗?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知画姑娘耍得一手好刀啊,可惜美则美矣,却无多少实用性。”
只见叶知画的双刀逼近时,陈泰身子微微一侧,就轻轻松松躲开了这刀芒利刃。
而与之同时,陈泰一手顺势一抄,就挽住了叶知画纤细的柳腰,而另一手在叶知画的手腕上一点,便见叶知画的蝴蝶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而她整个人也被陈泰抓住,动弹不得。
“你这混蛋快放开老娘!”
感受着一股腥臭传来,叶知画娇愤不已。
身为色中恶魔的陈泰哪会放弃这么一个好机会?
美人投怀送抱呢,若不好好享用一番,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再加上两坛【仙人醉】的刺激,他早已精虫上脑,这胆子已经彻底放开了。
他竟然当着人家父亲的面,就要亲吻叶知画!
这若被亲到了,那叶知画也就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路是嫁给陈泰。另一条,则是黄泉不归路,唯有一死,方可保自身名节……
“大姐!”
其她几个姐妹见状,惊恐不已,只是想要施救也已经来不及了。
倒是叶无双离陈泰最近。
他断然不能接受大姐在他眼皮子底下受辱!
怒不可遏的他便朝着陈泰扑去。
只是,他文不成武不就,就这么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是陈泰这种已在战场上证明过自己的铁血悍将的对手。
陈泰一脚飞踹,便毫不留情地将这位未来小舅子踹飞出去。
“陈泰,你敢打我?”
撞在柱子上的叶无双吐出一口血,揉着发疼的胸膛。
也得亏陈泰因抓着叶知画而施展不开,故而这一脚不重,不然叶无双胸骨断裂那都是轻的。
陈泰不屑一笑:“小子,姐夫教训小舅子那可是天经地义啊。不服也得忍着。”
而见到女儿被辱,儿子被揍,这个两鬓已生华发的靖安伯再也忍不住了。
他怒喝一声:“陈泰,你真要将事情做绝吗?你不怕老夫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哈哈哈,靖安伯啊靖安伯,事态如何你还没看透嘛?你大可去试一试。看看陛下是护着你,还是护着我陈家!”
陈泰的笑声愈发猖獗,“燕王殿下死了,若西北若再没有我父亲坐镇,你猜猜月氏会不会反?再猜猜西戎会不会卷土重来?至于本侯嘛,本侯可从来没将事情做绝哦,本侯数次托媒人上你叶府提亲,可是你都拒绝了,是你将事情做绝!”
“哼!只要老夫还有一条命在,你休想打我女儿的主意。”
毕竟这里是他的主场,靖安伯大手一挥,喝道,“来人,将这家伙叉出去!”
一声令下。
便见四大力士二话不说就朝陈泰杀去。
陈泰见状,却丝毫没有担忧。
作为曾经一名在西戎地盘上杀个七进七出而毫发无损的大将军,他这点智商还是有的,这外出吃酒,哪能不带亲兵?
无需他多言,便见几个浑身上下缭绕着血煞之气的精锐将士抽刀拦截。
这些可都是上过战场,和月氏、西戎真刀真枪杀过不下百次的家将。
那身上浓郁的煞气,可不是谁都能抵抗的。
靖安伯的这四大力士,也只是长得膘肥体壮而已。说起来,也就拿来唬唬人,撑门面用的。
只是一个照面。
四大力士就倒飞了出去,不知生死。
靖安侯一脸铁青之色,但也无可奈何。
陈泰畅快大笑,戏谑道:“老家伙,今日本侯决定了,生米煮成熟饭,本侯还看你还怎么拒绝!嘿嘿,老子还从没享受过九朵姐妹花的伺候呢。今日,谁都逃不掉!”
啊呸。
淫贼。
九姐妹花容大失。
难道今日,真要贞洁不保?
不!
一定要反抗到底。
她们还有底牌!
她们带来了一百个训练有素的女兵呢,一定能护着她们杀出去搬救兵!
然而陈泰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们的希望全盘落空。
“还有,别以为外面埋伏的那些小娘们就能对付得了我。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那些娘子军,已经被我的亲卫全都缴械收拾了。”
嚣张跋扈。
狂妄吊炸天!
这就是陈泰!
他人品虽差,被人所不齿,但他的带兵本事那还是一等一的强。
说实在话,他这武陵侯爵虽是继承他那没有子嗣的大伯的,但若非他能打战,皇帝也不会顺水推舟将武陵侯爵位按在他头上了,而是将这世袭爵位收回。
这一刻。
叶家人陷入了绝境。
尤其是那九姐妹。
她们难以置信,那群训练有素,能出城剿灭山贼的娘子军,就这么轻易败了?
她们的自信心,遭受到了强烈的打击。
其实陈泰敢走出这么一步,也是早就吃定了这个靖安伯了。
他和父亲都是实权的将军侯爷,而靖安伯,呵呵,叶家的风光早已不比当年了。若非先帝仁慈,只怕靖安伯一脉早就没了。
所以即便真闹到皇帝那里去,陈泰最多也只是受一顿申饬,了不起再被打十军棍而已。
他心如明镜呢。
只要对皇帝忠心耿耿,那么即便蛮横一些,那也无妨事,甚至皇帝还会喜闻乐见。
如此,便是将把柄交到皇帝手上,皇帝哪能不乐意?
所以说,别看陈泰一副鲁莽酷拽的样子,其实他心思非常细腻,用张飞绣花来形容都不过分,
只是……
他没有料到,今日却多了一个意外——靖安伯这老家伙宴请的竟然是杀神武安公!
就在他自以为今日能够霸王硬上弓时,终于看清了坐在客座上的那个年轻人的相貌。
顿时。
酒醒了大半。
陈泰甚至还不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使劲揉了揉眼睛。
但事实告诉他,眼前这位,的的确确就是那个杀神!
可这怎么可能?
李子安和靖安伯非亲非故,怎会卖面子给他?
要知道,朝中有多少大老想要和李子安交好,但统统都被拒绝了。
靖安伯,凭什么?
那九个儿女吗?
笑话。
武安公虽也是一个风流人物,但他的红颜知己可都是紫鸢这个大花魁级别的!
靖安伯的九个女儿虽也俏丽,但还是没法比。
而趁武陵侯稍稍愣神之际,叶知画趁机摆脱了他的控制,逃了出来。
这一回,叶知画终于明白了人心险恶……
李诺见陈泰看向他,便道:“陈泰?这酒喝高了,怎么连命都准备不要了吗?”
“原来是武安公当面,失敬失敬,不知今日武安公可否给我一个薄面。来日,定有大礼份上。”
陈泰警惕道。
言语中,早就没了之前那般飞扬跋扈,有的只是小心谨慎。
李诺一脸玩味地反问道:“大礼?你觉得本公像是缺银子还是缺权势?需要你的大礼?”
陈泰尴尬道:“是我说错话了。只是今日……”
“今日,你要么跪着爬出去,要么……””
李诺笑容冷却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浓烈杀意,冷冷吐出一字,“死!”
而这话一出。
靖安伯一家子皆是浑身一阵舒坦。
武安公,愿意出手帮忙,太好了!
陈泰难以置信。
人人都说武安公骄横不讲理,这一回,他总算见识到了。
真他娘的不讲理啊!
自己与之一比,差距甚大。
当然,陈泰可不愿死。
可若今日跪着走出去,那么他的名声将彻底完了。
今后还如何能够服众,如何带领手下那群骄兵悍将建功立业?
“武安公,你真要将事情做绝吗?”
陈泰咬牙道。
这一刻,陈泰也是感受到了靖安伯面对他时的心境。
无助啊……
李诺面无表情道:“真聪明,猜对了,本公最喜欢将事情做绝。现在,给你十息时间,做出你的选择。当然,你其实还有第三条路可走,那就是做个真正的男人,向本公……拔刀!杀了本公,就你可以轻易离去。”
话音一落。
全场鸦雀无声。
其实,李诺这是在给这个陈泰机会。
如果陈泰真有这胆子向他拔刀的话……他或许会网开一面。
毕竟,拥有如此不畏生死,不惧对手的悍将,大胤还是非常奇缺的。
但是,这个陈泰的选择……竟然真的愿意爬出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也让李诺想到了韩信的胯下之辱。
这个陈泰能做到这一地步,真当刮目相看。这绝对是一个枭雄!
当然,这样的人做敌人,那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既然已经结了仇。那么,陈家,可就留不得了。
当然,李诺这么做,也并非一时兴起。更不是为了那九个小仙女报仇。
他还没到见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的地步。
主要是西北军是距离殇阳关最近的朝廷大军。也是殇阳关最有力的援军!
李诺可不想这样一支受过战火鲜血洗礼的军队掌握在一个外人手上。
当然,要对付镇西侯,可不能简简单单一刀砍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
若随随便便就砍,那整个秩序可就要崩坏了,天下也将乱套。
所以,想要杀镇西侯,必须通过朝廷!
好在,御史台是他的人。
御史中丞陈琳大人,可是心甘情愿当他的门下走狗。
镇西侯这么多年的骄纵,谁不知道?
只是大家都当做瞎子哑巴而已。
毕竟,镇西侯当初可是燕王的人。
而且,关系到西北的稳定,谁敢动这样的大将?
不过而今燕王已死……
死得有些憋屈。
镇西侯,也是一心想要再找一个码头拜一拜。
一个纯粹的武将,若没有靠山,那可真是寸步难行。
只是,现在国朝亲王凋零啊,镇西侯又能投靠谁呢?
这也是镇西侯当下最大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