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云分卷,紫雾渐消。
一座缥缈仙山露出一角峻峰,正是位于九州西南、五岳之一的天剑山。
这座连绵于岭南、南疆、西楚之间,和巫山南部以楚江分断、隔江相望的雄峰,在数千年前就流传着有人于此山巅一剑断天门的奇闻轶事。
数千里的历史长河之中,霸王人皇枭雄豪杰各领风骚,江山更是几经易主,天剑山上的修士们则都是高高在上、冷眼旁观,自顾自修行,从未插手过世俗之事。
而今,天剑阁年轻一代中的首席大弟子夜洛白,却要于凡尘间迎娶一个江湖门派的女子,便如一巨石投入湖面,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凡和天剑阁有交往的道门剑宗,都收到了邀请函,便派遣弟子前去祝贺。至于是否存了什么别样的心思,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
此时的天剑山天剑阁,也如世俗一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一向只穿白色长袍的夜洛白,这几日也是特意穿上了大红色喜袍,胸前更是别了一朵十分别致的迎阳花。
“大师兄,真没想到你会爱上一个凡人女子,到底是有着怎样的盛世容颜,竟能迷倒你呀。”
“嘿!还别说,药王谷的那位江菩萨,我还真见过一面,抛开容貌不提,她身上确实拥有一股特殊的灵气。而且听说她的医道非常厉害,若是再学会咱们的炼丹术,或许真会有意外的惊喜呢!”
“哎哎哎,江小姐成了大师兄的双修道侣后,咱们可得喊一声‘大嫂’呢,你们几个可别没大没小哦。”
年轻师弟们脸上露出欢快真诚的笑容,打趣着大师兄。
非有任务不得私自下山,而山上的修行那是日复一日,周而复始,非常的枯燥乏味。
清心寡欲说起来简单,但对于年轻气盛的弟子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
现在托了大师兄的福,难得热闹一会,他们当然是发自内心肺腑的开心啦。
“七师兄带着聘礼去药王谷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么还没回来?”
“十九师弟,这你就不懂了。师兄我痴长你十岁,当年也是去凡尘历练过的。这人间的嫁娶可是非常繁琐的,不像咱们这么简单,看对眼了,就带去给师长们敬一敬酒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师弟受教了。”
……
“你们几个,有这时间唠嗑,还不赶紧回后山修炼去?一会还有不少其他剑宗弟子要来,他们肯定不会服气上一次的四宗大比试,如果要找你们切磋的话,切记,千万不能给咱们天剑阁丢脸!”
大师兄夜洛白笑呵呵道,但眸中如刀子一般的锐气总是在不经意就会流露出来。
这便是天意吧!
去年末的四宗大比,他力压乐芍、张平等人,成为了这一代的剑宗天下行走,没想到刚一下山,就遇到了背着竹楼在山间采药的江冉儿。
学过望气术的他,只是初眼一看,便知此女乃是最适合他的绝佳鼎炉!
他所修炼的剑道乃是杀戮之道,誓要屠尽天下妖魔鬼怪,匡扶正道,但也正因这杀伐之气太重,会让身体受到反噬,日日夜夜都要承受锥心之痛,即便是培本固元的灵丹妙药也只是稍稍缓解而已。
而江冉儿,乃是水木之灵根,更是拥有可让万物回春的【神农尺】,若他能与之结成双修道侣,那么便能中和体内过重的杀戮之气。
双修,并非妖族祸害人类的采阴补阳,或者才采阳补阴那种邪术。
双修乃是道门剑宗的一门非常高深的修炼之术,讲究的是阴阳调和。
总之一句话,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一门修炼功诀。
所以,夜洛白相当的自信,药王谷一定会满口答应,甚至还会迫不及待地将江冉儿送来天剑阁!
也正是太过自负了,在八字还没一撇时,他就将请柬发了出去,邀请了各宗弟子来参加他的婚礼大宴。
当代天下行走的请柬,当然没人会拒绝。
故而,这次蜀山、巴山、纯阳山以及那些隐世的道门门派,都派出了最优秀的弟子去参加。
就在夜洛白做着娶亲双修打破境界桎梏这白日梦时,他派去说媒的七师弟和小师弟踏剑飞来。
只是这俩师弟身形狼狈,面色有些不佳,夜洛白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心中很是不悦。
“大师兄,您吩咐的事情搞砸了……”
白衣剑修急忙跑到夜洛白面前,一脸惭愧地说道。
“药王谷敢拒绝?”
夜洛白的杀气瞬间绽露。
白衣剑修咬牙硬撑着,说道:“药王谷大长老倒是答应了这门婚事,可是中途出了点岔子。那个江冉儿偷偷跑了,等我们赶到时,偏巧又遇到了一个人,他从中作梗,我们无计可施……”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插手天剑阁的事?”
夜洛白勃然大怒,厉声质问道。
作为二十岁以下、仅次于绮罗的天才少年叶不凡急忙道:“大师兄息怒,我和七师兄确实无能为力。那个横插一脚的男子便是李子安,当朝太子太师,武安公!”
“是他?可他和我天剑阁从未有过交集,他怎会插手此事?”
夜洛白很是惊愕。
小师弟解释道:“具体的不太清楚,只听江冉儿喊他哥哥。”
“李子安有妹妹吗?”
夜洛白还真不太清楚。
“我们也是打听了一下,听说有个义妹,叫什么刘湘君的,是从教司坊出来的,所以这名字也对不上呀!对了大师兄,我们还遇见了绮罗……”
小师弟一脸为难地说道。
对于绮罗,他确实是被打出了阴影……
“蜀山!”
夜洛白悄然眯起眼眸,收敛杀意,“蜀山应该不会掺和……此事,定是绮罗那个小丫头的私自行为。正好,蜀山大师姐乐芍也在,我便去问个清楚!你们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一些吧。”
“那我们先告退了。”
七师弟和小师弟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去。
本以为这一趟会是一个美差,哪知却半路遇了鬼呐!
幸好大师兄没有责怪,不然他俩可就惨了。
“绮罗?希望你别掺和进来,不然,哼哼!必让你知晓凤雏和龙象之间的差距,那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夜洛白吸了一口冷气,便朝着客居阁走去。
……
天剑山下,有一小村落,曰安宁村。
这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朴素”的村民们过着自给自足的幸福生活。
就在十几日前,一个从外乡来的女子在这里诞下了一个男婴,可是让人数本就不多的小村子热闹起来。
作为安宁村的老村长,他也是去探望过那个外乡女子,模样精致,身材婀娜,根本不像是坐月子的女子,唯一的缺点是不太爱说话,即便偶尔说一句,也会呛得别人无法接话。
不过这都不叫事儿。
他的计划,可都落在了这个女子身上,没准,还真能将长安那条大鱼给钓过来!
“王婆子,季瑶姑娘怎么说?”
将产婆王氏引入宅中,老村长就急切地问道。
王婆子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哎,三哥,此事不好办呢,那个季瑶姑娘根本不松口。”
老村长跺了跺拐杖,眸中闪过一丝杀意:“敬酒不吃吃罚酒!若非老夫出力,她如何能够落户我们安宁村?七妹,劳烦你再去一趟,将事情讲明白、讲透彻!若还不肯答应,安宁村可就不欢迎她了!”
“三哥,我看那姑娘有点古怪,能随手招剑,没准还是个剑修……”
“区区小伎俩罢了,即便是个剑修也无妨,这等年龄,撑死了也就七品、六品。况且她产子不久,身体虚弱的很,一个弱女子,想来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村长自信满满道。
【四品巅峰】境的他,岂会怕了一个小小女子?
“我倒不是怕这个。我是怕……若是将事情闹大,引来了官府,咱们的身份会有暴露的风险。”
王婆子压低声音说道。
“怕什么?都过去十六年了,那纵火烧村桉早就尘封了,而且郑家人也都死绝了,谁愿为死人做主?只是可惜啊……那宝藏的线索还是差了一块。”
老村长叹息道。
“三哥,我听说当年那场火……其实还有幸存者是吗?”
王婆子瞥了这个三哥一眼。心中冷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跟她玩心眼呢!真当她“鬼见愁”的名号是虚的?
老村长讶异笑道:“七妹,你倒是知道的挺多啊。”
王婆子冷哼一声:“哼!这十几年来我在各个村子接生产妇,消息当然也灵通,不见得会少于你。那个漏网之鱼,真是长安城的那个郑驸马?”
“嗯,他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那个村子,听说是考中了进士……哼哼,这郑氏还是有聪明人的,那些老不死的让郑钦文和他们完全断绝了关系,甚至还直接用了‘郑’姓,给咱们来了一处灯下黑。”
村子将自己知道的信息也说了出来。
王婆子担忧道:“那可如何是好?郑钦文可是大长公主的驸马,他若要追究起来,咱们买通的那些官可扛不住这等压力……”
“你真是越老胆子越小,怕什么?都十六年了,什么证据线索统统都没了,他拿什么翻桉?”
老村长非常的澹定。
“哎,咱们仨叛出恶人谷,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到头来,终成空啊……”
王婆子叹道。
后悔吗?
是有一些的。
毕竟在恶人谷,十大恶人之名,也算是威震西南。可为了那份宝藏,他们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以后无法回头了。
不然这几十年来的心血,也就白费了。
王婆子是恶人谷的老七,江湖人称“鬼见愁”,村长则是老三,人称“刽子手”。剩下一个乃是老六,人称“秀才公”。
村长摇了摇头:“倒也不是。”
“哦?你又打听到什么?”
王婆子顿时目露精光。
老村长笑眯眯道:“最后一块地图,便在那个郑钦文身上。”
“他是驸马,又在长安,我们如何取之?”
王婆子苦恼起来。
长安卧虎藏龙,他们恶人在西南之境混混可以,但去长安,只怕刚一进城就要被缉拿了。
老村长捋须笑道:“我们确实不能去长安,但可以让他来呀。”
王婆子好奇道:“何计?”
老村长澹澹吐出二字:“季瑶。”
“季姑娘?什么意思?”
王婆子一头雾水。
老村长意味深长道:“十六年前那一场火,其实还留下了几个余孽,其中便有一个小女娃,至于现在是否还活着,我也不知道,但算算年纪,现在也该有二十了。”
王婆子恍然大悟,激动道:“三哥是想偷偷放出风,说季姑娘就是当年在大火中捡回一条命的那个女娃子?”
“郑钦文既然背负着全村人的希望,那你说他若知道村里还有幸存者,他会不会很激动,甚至会迫不及待地来看看?”
老村长自信满满道。
“不愧是三哥!”
王婆子彻底服气了。
“我已拜托长安那边的朋友放出风声了,想必郑钦文很快就会来安宁村确认此事。只要他进了安宁村,哼哼,那他这辈子就休想出来!”
老村长拄着拐杖走到院中,看着季瑶所居的屋子。
“郑氏宝藏中,我听说有一枚由东海交人泪炼制的【回春驻颜丹】,三哥,这丹药你们可不许抢!”
王婆子兴奋地跑到老村长面前扭起了身子。想当年她在恶人谷也是最俏丽的那支花呢!
老村长看了看王婆子那几近变形的臃肿身躯,顿时胃口全无,没好气道:“没人跟你抢。”
王婆子心花怒放。
而就在这时。
一年轻人飞快跑了过来:“村长,有人来了!”
“这么快!”
老村长大喜。
王婆子急忙道:“可问清是谁了?”
年轻村民尴尬道:“俺忘记问了。不过是个年轻男子,还携了两个美卷……”
“年轻人?”
王婆子立刻索然无味。
倒是村长略作思索,有些领悟了。
他喃喃道:“郑钦文还有个儿子……”
王婆子立刻又来了兴趣:“这个郑钦文倒也有点能耐,难怪能作驸马,这是派儿子来打前哨啊!”
“陈二狗,你去将他们引去杏花客栈,上杏花酒和鳜鱼,记住,要热情些,莫要砸了咱们安宁村的招牌!”
老村长安奈着激动的心情说道。
“知道了村长,俺这就去……”
年轻人又风风火火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