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里之遥的蜀山归来后,李诺并未第一时间去洛阳,而是先回了一趟长安。
毕竟,他的一切布局可都在长安。
【清风楼】,最顶层雅间。
“公子,你回来了!”
明明都已五十出头了,但却还长着一副娃娃脸的清风楼总掌柜万事通屁颠屁颠地敲门进了雅间,脸色露出谄媚的笑容。但不论怎么看,这画风都显得非常的诡异。
好在李诺早已适应了这些,他品茗着最顶尖的武夷山大红袍,把眼一瞥,询问道:“老万啊,我不在的这几日里可有什么新鲜的消息?”
“嘿嘿……公子,据商队回报,大草原起内讧了,到处都是争地盘抢牛羊,厮杀不断,这个冬天,蛮族不好过了。”
稍顿,万事通洋洋得意道,“阿克勒死在长安,他的小儿子继位,倒也勉强稳住了他们部族。草原大可汗年纪虽小,但在颜铁叶二十万虎豹骑的扶持下,也终于亲政了。草原内部势力林立,矛盾已久,有的说要分家,有的说要西迁,总之乱成了一团。相信三五年之内,他们是不可能再对中原用兵了。”
李诺点点头。
阿克勒一死,颜铁叶所在的真颜部族就成了草原第一大族,有他扶持小可汗,并且把持局势,草原其他部落自然也是敢怒不敢言。但颜铁叶有一个硬伤。那就是他本身的修为不够。如此一来,便无法彻底服众,草原确实要乱上个三五年,可能还不止。
“我们这边呢,有什么消息,那个西楚的玉麒麟来了吗?”
李诺问道。
蛮族那边可以暂时告一个段落了。现在要应付的,自然是西楚的卓麒麟!
百事通唏嘘道:“那位大儒今早抵达了洛阳,由礼部尚书、太子太傅杜晏大人亲自接待。那些随大儒一起来的西楚学子,和我们中原学子也是切磋比试了好几场,互有胜负。”
其实玉麒麟进城的那一会,还真是人山人海。数万学子翘首以盼呢。
毕竟,玉麒麟之大名,如雷贯耳!
尤其是对儒道门生来说,玉麒麟的威望也只有麓山书院的山长李岐能够稳压一头。哪怕是曾经的相国崔无悔,也要略输一筹。
李诺点点头,接着问道:“密宗喇嘛可有动静?”
这群不安分的喇嘛,一定会惹出一些事情来的。
“那群红衣和尚已到襄州,估摸着明后日就会抵达长安,然后渡长江,往洛阳。”
万事通说着,亲自为李诺沏茶。
“嗯……你这些日子继续主持长安的重建事宜。城门、皇宫、还有那些被破坏的房屋,都要修葺好。工钱也要给足了,现在长安已是庆阳殿下的封地了,这建设好了,对我们都有利。”
李诺指了指倒扣着的茶杯,示意万事通也无需客气,也给他自己沏一杯茶。
“小的明白,底下那些人也是干劲十足,干得热火朝天,他们甚至说还只管饭食,不要工钱呢。”
万事通江湖经验何其丰富,可不会做出不知尊卑的事,他给李诺沏了茶后就乖乖退到了一旁,继续汇报情况。
“重建的也是他们的家园,自然会出全力。行了,你下去忙吧,我也要回洛阳了。”
李诺将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站起身。
“恭送公子……”
万事通立刻弯腰作揖。
-----------------
得到想要的消息后,李诺这才回了洛阳。
刚进洛阳别院,陆翊鸿就一副苦瓜脸地来诉苦了:“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
李诺笑呵呵问道。
渝州那边的事情,全权交给了陆翊鸿的副手。陆翊鸿则和陈灿一行人来了长安和洛阳为李诺办事。
大黑牛和老马妖离开后,李诺现在的人手还是很紧缺呢。王六子那四小喽啰也只能跑跑腿,有些事情,以他们的实力还是无法掺和的。而今被李诺打发去长安巡街,维持秩序。
“那群西楚士子,太可恶了……公子你看,这些是他们的拜帖,指名道姓要您参加黄昏时分的文宴。”
陆翊鸿递上了好多份拜帖。
李诺随意挑过一份,一看,面色慢慢冷却下来。
这哪是拜帖?
这分明就是骂贴!
他就不明白了,吃你家盐了还是喝你家奶了?怎就非要逮着他薅羊毛呢?
尤其是那个叫什么离恨山的!
这厮乃是西楚的探花郎,之前和女扮男装的姜秋月一起来过,在公主举办的凤凰宴上,可是被他狠狠修理了一顿,都变成小鹌鹑了。
还以为这家伙已经服气了呢,没想到又来劲了!
当然,离恨山之所有又挺起了胸膛敢与李诺争雄,自然是因为有了靠山啊!
这回,可是和卓麒麟大儒一起来的,有这位文道三品境的大儒在,还不是直接碾压大胤诸子?
李子安?渣渣而已,碾过去就行了。
这就是他底气的由来!
哼哼!
这一回,定叫那个李子安身败名裂,如此方能一泄心头之恨,一雪前耻!
嗯,也能让姜秋月收心,彻底接受他的爱意!
至于姜秋月嫁过大胤皇帝?
那又如何!
他不在乎那些虚的名分!
离恨山对姜秋月有着一种变态的痴迷。
“公子,这晚宴要不要去?”
陆翊鸿愤愤道,“他们还都说你是怕了才躲起来的,气死我了。”
李诺将拜帖随意一丢,摇头笑道:“何必和这些人多费口舌?我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卓麒麟。若是和这些人比斗,那岂不是平白无故矮了一个辈分?”
呵……
他才不会和这几个小家伙斗文。
王对王。
帝对皇。
虾兵斗蟹将。
所以那些上跳下窜的如离恨山之流,便交给崔立言、卢枝山他们去应付即可。
日影偏西……
在洛阳白马寺举行的文宴上,已经来了不少的儒学士子。
但此时的李诺则偷偷摸摸去了一处环境奢华却不失优雅的府邸大宅。
沿湖的鹅卵石径蜿蜒入亭,径上点缀着凋零的秋花落叶。
看着庆阳公主悠闲地坐在石亭里观赏着日落闲庭,云卷云舒,李诺欣慰一笑,随即将气息内敛,偷偷地踩着石径摸去。
正在边上伺候的宫女小枫叶和小邓太监当然也是发现了李诺鬼鬼祟祟的身影,但他们憋着笑意并未出声。
李诺给他俩使了个眼色。
他们便心领神会,带着一行宫女太监,悄悄地退出了庭院。
而这一切,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的庆阳都未曾发现。
李诺嘴角往上一扬。
嗯……
这几个宫女太监不错嘛,很懂我,晚餐必须要加鸡腿!
他悄无声息地走入了石亭,从后面一把揽住庆阳的腰。
庆阳勐然一惊,娇躯颤栗。
谁这么大胆?
敢在她的府邸对她行不轨之事,活腻了!
不过很快,她便感受到了那股让她熟悉且迷醉的气息,她的俏脸不由得“唰”的下就红了,很快就胜过了天边的云霞。
“去蜀山见着你家娘子了?”
庆阳风情万种地翻了个白眼,努起朱唇问道。
李诺心中无语。
这位公主殿下,你会不会聊天了?
这不不死直接把天给聊死了吗!
他只得说道:“箐雨她去了极北之境……”
极北?
庆阳这才将笑容收敛,认真起来:“出什么事了?”
李诺用下巴抵着庆阳的肩膀,叹道:“不知道。不过我怀疑,是有人要拆散我和箐雨。”
庆阳黛眉微蹙:“谁这么大胆?”
“一个瞎子……不说他了,那人有点古怪,总之我应付了卓麒麟后,就要亲自去一趟极北。”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不用,那瞎子能推演天机,遮掩天命。你还是莫要牵扯进来。”李诺顿了顿,又道,“我离开的这几日,朝廷可有什么风声?”
庆阳撇嘴道:“天天在吵,朝堂就像个菜市场一样,可热闹了。”
“窦拯不是乞骸骨了吗?现在的内阁,谁还能阻挡杜老?他随便说句话,谁敢不从?”
李诺讶异道。
庆阳苦笑道:“杜晏不愿做这个首辅,说自己已是太子太傅了,而太子明年就要降生,所以他要着一部启蒙书,好为接下来的教导打好基础。这理由,三岁小孩都不信。他分明是怕功高盖主,引起陛下的猜忌和同僚的妒忌。”
“哈哈,杜老头可是一只狡诈的老狐狸,有些事情可指望不了他。不过朝堂上这般乌烟瘴气,景泰帝有什么想法?”
李诺哈哈大笑。
庆阳叹了一口气:“陛下……怎么说呢,自那一日大朝议之后,这几日又开始深居简出,将朝廷之事全部丢给了内阁。也不知他到底在忙什么、”
李诺眉宇微皱,疑惑道:“王皇后已有身孕,陛下又未纳别的妃子,他在深宫之中还能干嘛?”
哪怕贪恋美色,那也是一个说法。
可这位景泰帝却只有一个王皇后。
庆阳轻摇螓首:“我的人手可触及不到那里。”
“有时间,我偷潜进去一探究竟吧。”
李诺低沉道。
诡道三品的影一被他干掉了,皇宫里,谁还能挡得住他?
“试探皇帝隐私,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庆阳又翻了个白眼。
“嘿嘿,我头铁脖子硬,不怕。更何况即便下了九泉,不是还有你陪着嘛。九族,可也是将你算在内了哦。”
李诺轻轻嗅着庆阳的秀发,这股澹雅的芬芳,让他神清气爽。
于是,将庆阳抱得更紧了……
“别闹,这大白天的呢!”
庆阳刚刚消退的红晕立刻又在脸颊上攀爬起来。
“太阳都快落山了,现在算是晚上了!”
“晚上也不行!”
庆阳挣脱开李诺的怀抱,站起身,没好气道,“本宫可不是轻佻的女子!”
余光落去,瞥见了石径上洒落着的桂花和秋菊,她不由得又突然想起了那首诗。
花径不曾……
再加上之前李诺的拥抱,她有些羞耻起来。
李子安,你可恶,你混蛋!
看着庆阳咬牙切齿的模样,李诺茫然道:“怎么了你这是?”
庆阳凶凶瞪了一眼:“还不都是你!伤口有些裂开了。”
伤口?
李诺恍然大悟。
之前在太庙地窟,庆阳可是为他挡了一刀呢!
李诺无比心疼道:“这几日有敷药吗?可别落下病根。如果宫里的药不行的话,我去鬼医门求药。”
庆阳:“那倒不用,我让御医看过了,只要不做太剧烈的运动,再静养一个月就差不多了。”
剧烈运动……
李诺眼皮子跳了跳。
他怀疑那个御医在开车,但没证据!
他又问道:“你说,景泰帝会阻拦我们的婚事吗?”
庆阳没好气道:“你见过皇家女出嫁做小的吗?”
李诺一时间为难起来。
是呢。
庆阳乃是堂堂皇室公主,下嫁李家都已是让皇家面子不好看了,但若还做小,那简直就是把皇家的脸按在地上随意摩擦。
庆阳噗嗤一笑:“行了,别皱苦瓜脸了。我有办法让陛下答应的。”
“什么办法?”
李诺好奇。
只要还是景泰帝当家做主,这事儿就难办呢!
庆阳眸中闪过一丝决然,道:“暂时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也学坏了啊,还卖关子。”
“哼!对了,那什么文宴,你不去吗?”
庆阳转移话题道。
“去做什么?平白让自己小一辈的事我才不干。”
李诺不屑道。
“玉麒麟两日后就会进皇宫觐见,到时候必然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我听说玉麒麟着了一部书,要与大学士们切磋一二呢。”
庆阳眉宇间凝露一丝忧色。
“具体是什么书殿下可有打听出来?”
李诺神色也是凝重起来。
庆阳摇头:“没有。不过他既然敢拿出来,自然是不会留有破绽的。届时朝廷若无人能抵,这脸皮可就丢光了,甚至连这儒道正统,都会被西楚夺了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诺现在也是两眼抓黑。
……
是夜。
李诺没有留宿庆阳这边过夜。
毕竟,这还没娶过门,这一过夜,成何体统?
回了他自己的洛阳小别院,接下来两日李诺都是闭门不出,也不见客。
而市面上,则是小道消息满天飞。说李子安怯战了,不敢和西楚学子切磋。
李子安,也不过如此!
还文意入骨?
只怕是故意吹嘘的吧!
毕竟,没能眼见为实,西楚学子们自然是不会认可此事的。
而这两日,李诺其实做了很多事情。
这个世界上自然也是有好多儒家经典的,比如儒圣所作的《礼》、《春秋》、《易经》……还有先秦的《诗经》、《公羊传》、《十三经》等等。
他也是仔细回忆了上一世的儒家经典。
不过他看过的儒学经典并不多,也就《论语》、《三字经》等几部耳熟能详的罢了……
翌日。
难得的大朝议。
卓麒麟身为三品大儒,可谓是儒道领袖,他的到来,景泰帝也不能继续苟在深宫了。
于是在这一日,召见了文武百官。
而卓麒麟也是献上了西楚国书,以及一些西楚的土特产。
总之,概括起来就是一个意思,西楚愿和大胤世代交好……
至于岭南,大家都很有默契,并没有提及半个字眼。
毕竟岭南现在明面上还是曹雄做主。而曹雄所在的曹家,可是大胤的一流世家。
只要这明面上的脸面还能继续维护着,那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然,大战再起,那可就难了。
南方可不比北方。
南方乃是鱼米之乡,是中原的粮仓。
一旦起了硝烟,那就真的是生灵涂炭了。
南方,不能乱!
当然,朝廷也不是没有动作。
大老们虽然天天扯皮,但也知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这船翻了,那大家都要淹死。
于是一道道政令下去。
和岭南比邻的剑南道立刻全军戒备,新任剑南道总督使王子蕴则将大军都布置在了蜀道处,掐住了岭南的西楚军北上的咽喉。
而江南两道也是加强了军队的建设。时不时就把军队拿出来拉练拉练。
总之,看似风轻云澹,实乃暗波涌动!
这次大朝议,李诺身为太子太傅,自然也是被逼着参加了。
而朝堂官员的站位很有意思。
李诺能文能武。
但按理说,太子太傅是从一品文官,是仅次于杜晏这位文官之首的,但他没有站在文官那一列,而是站在了武官的阵列里。
可问题来了!
武官阵列的公侯多如狗,连镇南伯都没机会上朝。
李诺文官到顶了,但没有武爵在身,又无实权,只能排在最末,这一转身一踏步,就出大殿外了。
一个堂堂太子太傅,却排在最末尾,实乃有些……滑稽。
当然,召见他国来使,又是堂堂儒道大儒,这一套礼仪下来,也是十分的繁琐,李诺显得昏昏欲睡。
好在人多,他在人群最末,倒也不是很显眼。
只是,他想混过这个早朝可没那么容易。
不知过了多久……
“太子太师可在?”
“李爱卿来了吗?”
景泰帝巡视金銮殿下一圈,都没找到李诺,这让他很不悦。
边上小太监急得汗都流出来了,立刻小声道:“陛下,昨日已通知过太子太师今日大朝议的。”
“李大人,陛下喊你呢!”
排在李诺前边的一个有点眼熟的将军扯了扯李诺的衣袖,这才让李诺缓过神来。
他赶忙出列:“在呢在呢,陛下唤我何事?”
景泰帝一脸无语道:“子安,你是太子太师,除了杜爱卿之外,文官中你最大,可你怎混到武将那边去了?”
李诺大咧咧道:“陛下,实乃我只是一个粗人……”
粗人。
倒也没说错。
毕竟,他还是三品武夫呢!
这不是粗人,什么是粗人?
景泰帝才没兴趣和李诺争吵此事,他道:“这位是西楚的卓麒麟卓大儒,他进贡了一个有趣的东西,不过在场没人能够破解。你文道造诣非凡,不如也来试一试。不然,被人家说我们中原无人,那可就要闹笑话了。”
“臣,尽量……”
李诺看向了玉麒麟,抱拳道,“卓大儒,小子有礼了。”
李诺用词,也是让这只玉麒麟好奇起来。
人家用的是“小子”,而非“学生”!
用“小子”,是说他年纪小,是幼向老的尊敬。这就说明,李子安在文道上,没向他低头。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李子安啊,这是老夫随手做的小玩意,不值一提,如果小友有兴趣的话,不妨试一试。”
卓麒麟倒是显得客客气气,并没有因为李诺的态度而动怒。
这点气度,他还是有的。
李诺仔细观察这个小木盒,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倒是木盒上面,写着半副对联。
卓麒麟解释道:“此木盒里有一枚文胆,只要小友能解开对联,这枚文胆就是小友你的了。”
文胆!
朝上众人立刻惊异起来。
之前卓麒麟可没说里面藏着什么!
对于儒道而言,有两样东西非常的重要,一是文心,二是文胆。
书山有路,可摘文心!
学海无涯,能钓文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