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刚听楼下小厮说老大回来了?他人呢?”
就在李诺施展战诗唤出仙鹤北去没一会儿,蹲守了他整整半个月的李逍遥便闻声赶来。他看着愁眉不展,一脸苦瓜色的百晓生,急急询问道。
百晓生拖动肥胖的身躯来到窗台前,指了指北边,说道:“公子他驾鹤去长安了。”
“啊?老大此时前往长安?这不是送死吗!你难道没跟老大说蛮族铁骑已突破武帝城了?”
李逍遥埋怨吼道,脑中传来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他差点昏厥。
老大好不容易脱困,怎又一头扎进险境?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公子当真是仁义无双,勇冠天下。公子他留下了【盟主令】,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发动江湖令,让有志之士、热血男儿都去长安,以肉躯铸铁城,拒北蛮铁蹄南下!”
百晓生也是百感交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连朝廷都放弃了长安,可这位年轻的大东家明知前路缥缈,甚至乃是绝路,可依然想用自己的性命去为长安搏出一个未来!
李逍遥浑身汗毛直立。
守长安……这几乎是必死的局面,可老大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图什么?
他不明白。
但是在这一刻,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热血沸腾!
他目凝决然之色:“既然老大说了,那么我们照做便是!江湖门派谁敢不从,本公子就率领移花宫踏平他们。”
百晓生急忙道:“不不,公子临走前说了,此去长安九死一生,不得强求,全凭自愿。”
“老大他……哎,好吧!那本公子即刻就回移花宫,十日之内,定然率领所有弟子北上!”
李逍遥顿时豪情万丈。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为小义。
以血肉之躯,以手中利剑,北抗蛮骑,保家卫国,此乃大义。
大好男儿带吴钩,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移花宫后继有人啊。”
百晓生看着李逍遥,满眼欣慰。他佩服公子的眼力,眼前这个少年郎,虽然有着各种公子哥的缺点,但在这关头还能挺身而出,称得上一声“好男儿”!
“少宫主请便,老朽这就让人誊抄江湖令,颁布天下。”
百晓生拿着令牌印鉴便下去了。时间紧迫,几乎是和北蛮铁蹄赛跑,多耽误一刻,公子便多一刻的危险。
———
李诺骑鹤北行。
而在极北之地、常年冰雪不化的山间里,有一座绿意盎然的林间小屋。
屋内,叶箐雨缓缓醒来。
“师父,果然是你!”
清醒的那一刻,她便立刻支起身子,透过敞开的木门,便见一打着多个补丁的青袍男子正扬首望天。
夜穹透彻,繁星明朗。
星辉之下,如果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个青袍男子竟是个瞎子!
瞎子夜观星象?
倒也有些诡异……
“醒了啊。”
瞎子没回头。
叶箐雨急忙下了床榻,也不顾外头寒风凛冽刺骨便走到小院中,她左顾右盼,眸中绽起涟漪,询问道:“师父,这里是哪呀?”
“这里啊,自然是离这苍天最近的地方。”
瞎子说着胡话。
被刺骨的寒风吹面,叶箐雨清醒了许多,她眸波一绽,惊愕道:“风雪如冰刀,这里是北极山脉?”
“嗯。”
瞎子点了点头,然后在院中来回徘回,而他走过的路径上,冰雪迅速消融渗入大地,丝丝绿意植株冒头。
这是大地回春之力!
他以独特的神通,在这漫天冰雪之地,开出了一片绿地。
“师父带徒儿来这里作甚?还有,为何要打晕徒儿?”
叶箐雨疑惑问道。
“不打晕你,你会反抗,师父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挡不住你剑道四品境的一剑之威啊。”
瞎子笑呵呵地打趣自己的衣钵传人。
叶箐雨立刻上前挽住了瞎子的胳膊,瞥眸一笑:“师父……”
瞎子拍了拍徒弟的手,乐悠悠道:“你出南疆,在渝州寻得了你的真命天子,这小日子过得很舒坦吧。”
叶箐雨娇羞道:“师父几时有空?我带夫君来给你过过眼?”
“我一个瞎子能看什么。再说了,十二年前就已见过了,当年还是为师给那混小子启蒙开智呢,谁能想得到,十二年后,他就将为师唯一的爱徒给拐走了。”
十二年前,瞎了眼的玄机子带着叶箐雨游历天下,至渝州,遇到了浑浑噩噩,好似犯了失魂症的李诺。
于是,便结了这段善缘。
“师父,你可是长辈,哪有这样打趣人家的。你还没说呢,带徒儿来这里干嘛?”
叶箐雨撒娇道。
在敌人面前,她是令人闻风丧胆、冷血无情的魔教教主。在李诺面前,她是柔情似水、善解人意的娘子。在师父面前,她则是没长大的小女孩,可以尽情撒娇。
用百变魔女来形容她恰如其分。
瞎子师父并未正面回答,反而是唏嘘道:“哎,为师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师父又瞎说。徒儿推算过,你至少还能活一百年呢。”
叶箐雨翻了个白眼。
“哈哈,为师是个瞎子,瞎说不是很正常嘛。不过一百年是活不到了,但在天下一统之前,为师还是能够继续苟延残喘的。”
玄机子老脸笑出了花,然后指了指天空,道:“好了,说正事。你抬头看看极北之象……”
叶箐雨抬首凝目,天机四品为【星象师】,她当然能看出星象门道,不由得惊呼一声:“九星连珠?不可能!太一、玄一两星水火不容,怎会连珠?”
天上。
七星相连。
此星象每隔三十年就会出现一次,每一次出现,魔渊裂缝就会涌出丝丝魔气。
然而,现在这一望无垠,无比璀璨的苍穹上却是九星连珠!
太一和玄一这两颗永不相见的星宿竟连在了一起!
“此天象七百年一次,主灾,无法记录在《星象图谱》里,唯有口口相传。”
玄机子神情慢慢凝重起来,解释道,“九星之后,魔渊紊乱,天魔必将趁机入侵中原,天下必然生灵涂炭。”
“可有破解之道?”
叶箐雨问道。
“大胤国祚将尽,天下,需要一个雄主……”
瞎子娓娓道来。
“师父选谁?”
叶箐雨有些紧张。
瞎子眼瞎,但心不瞎,笑道:“自然是我的徒弟女婿,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叶箐雨松了口气,不过又紧张起来:“大师伯那边呢?”
“他呀……也不知到底参悟了多少天机,来来回回只会一句顺其自然。”
瞎子没好气道。
日日夜夜参悟天机而从不透露,这做人也太无趣了些。
叶箐雨抿唇一笑。
大师伯愈发有返老还童之相,而反观她师父,眼睛瞎了,腿也瘸了,就是因为泄露天机逆天改命这种事情做得太多了。
“别笑,说正事。为师与几个友人约好了,要去一趟上古遗址,这一去也许三五年,也许就是三五十年。你是跟为师一起去见见世面呢,还是继续留在九州大陆?”
“上古遗址?”
叶箐雨心跳骤然提速。
瞎子点头道:“嗯,你若去了,大概能有七八成把握踏足【二品逆命境】。”
叶箐雨犹豫了。
瞎子:“为师推演过,你那夫君命中有一劫,必须得二品逆命师才能化解。”
事关夫君命劫,叶箐雨方寸微乱,紧张道:“那师父你赶紧出手呀。”
瞎子撇撇嘴道:“为师得留着精力去上古遗址取一件宝贝呢。”
叶箐雨不满道:“有什么东西比徒儿夫君的命还珍贵吗?”
“你这是将为师的军啊?”
瞎子打趣道。
叶箐雨甜甜一笑:“师父最疼我了。”
瞎子却摇头叹道:“为师不能亲自出手,不然会引起更加严重的后果。这样吧,为师把毕生所学《星演天机图》搁这儿,你自个儿参悟,以你的天资,短则半年,长则三年应该会有所领悟。但是,在领悟真谛之前,不得离开此屋,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半年……
叶箐雨微微思量,倒是能够勉强接受。
只是要苦了夫君了。
但一想到夫君命中的劫数,她心中便有了抉择。
她坚定道:“师父,除了我夫君之外,谁还有【天下共主】这一命格?”
若是能知道,那就将其他人扼杀在摇篮里,如此一来,就没人和她夫君子争抢天下了。
这一刻,叶箐雨又恢复了魔教教主的一面。
瞎子摇头:“佛曰,不可说。”
“师父何时也信佛陀了?”
叶箐雨翻翻白眼。
“哈哈,佛道本一家吗!哎,为师若再透露天机,可就不单单是眼瞎瘸腿了。好了,剩下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为师要去做自己的事了,青牛就留给你代步吧。”
瞎子说完,就一瘸一拐地走出院子,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下被厚厚冰雪覆盖的山林之中。
叶箐雨有些唏嘘。
少顷。
便见苍穹落下星光,于院中凝聚成一幅庞大浩瀚的星图。
叶箐雨见状,便立刻凝神聚识,心神合一,开始参悟星图法则。
点点星光落于她的眉间,丝丝星力于她丹田中汇聚……
———
长安。
蛮族铁骑虽未抵达,但长安附近已是兵荒马乱。世家门阀、豪门望族,贵人富人,家大业大,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马排成长龙出东门,直奔洛阳。
而剩下的都是没能力离开的人,他们眼中充满迷茫乃至绝望。
他们不明白,这好好的天怎么就说塌就塌了呢?
朝廷为何抛弃他们?
皇宫。
冷冷清清。
该走的,都走了。
剩下没门路的宫女太监们也没地方去,只能畏缩在宫殿某个角落,互相依偎,驱寒取暖。
夜虽寒,待翌日太阳升起能驱散寒意。但人心一寒,就无法挽回了。失民心,便要失天下。可惜这么明明白白的事理,景泰帝却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倒是庆阳宫还亮着烛光,为这寒冷的皇宫增添了一分暖意。
“陛下和朝臣可全都离开了?”
书桉前,庆阳殿下凤眸一眯。
底下,小邓太监兴奋道:“殿下放心,奴婢派的人可都盯着,亲眼看着他们离开长安,按行程推算,陛下他们应该已经进了洛阳城了。”
突然,有个年轻的小太监急急跑来,递上了一份密折。
小邓太监打开一看,欣喜道:“殿下,龙骧虎贲双卫已完全接管洛阳城,陛下他们也在副宫里安顿下来。”
庆阳公主凤眸闪过一丝精芒:“好!那就让我们的人现在出来接管长安!本宫,要将北蛮铁骑挡在长安城下!”
“遵命,奴婢现在就下去安排。”
小邓太监退出书房。
对庆阳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不成功就成仁的机会,一个登顶的机会!
“北蛮铁骑六十万,你拿什么挡?”
突然间,一个幽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这让庆阳稍稍一惊。
抬眼寻声望去。
烛光摇曳处,一副江湖刀客打扮的李诺缓缓现身。
他披星戴月赶来,第一时间就进了宫。发现宫中灯火暗澹,唯有阳宫附近一片戒备。
这让他有些欣喜。
景泰帝都走了,可庆阳竟然留了下来!
庆阳惊疑不定地唤了一句:“子安?”
“是我!”
李诺走近书桉。
“没想到你会赶回来。”
庆阳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也没想到殿下你会留下,不怕死吗?”
李诺挑挑眉,毫不客气就坐在书桉前,与庆阳面对面。
“朝廷不该抛弃长安城子民的。我留下,也算是为皇室稍微遮掩一二。”
庆阳自嘲道。
“殿下若真能挡住这六十万铁骑……那坐上那个位子,这天下人都不会有什么异议了。”
李诺笑呵呵道。
“你愿意帮我吗?”
庆阳深吸一口气,眸中充满了希冀。
李诺眸光灼灼道:“我愿和殿下并肩战斗。”
“好!”
庆阳抿唇一笑,大喜。
“不知殿下手中有多少兵马?”
李诺问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手中若无兵将,那守长安就成了笑话。
庆阳深处五指:“五万!”
“才五万?给北蛮赛牙缝都不够。”
李诺失望摇头。
不过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拉起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庆阳这能力已经是非常之高了。
庆阳没好气道:“长安雄城,守之,不与蛮族正面野战,总是有机会的。而且,还有一批愿意随本宫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好男儿在呢!”
她并非孤家寡人。
富贵险中求。
乱世出英雄。
总归有些人愿意用命去搏出一个未来的。
李诺却又有不同的计策,他道:“蛮族长驱直入,必生骄气。”
“你想迎头痛击?”
庆阳皱了皱眉。
她也考虑过,但风险太大。
“麓山阻击,或能成事。”
“有多少把握?”
“三成。”
“你胆子倒是大,可有想过一旦失败,就无兵可用,无险可守。”
李诺道:“首战定要让长安恢复士气,不然人心惶惶,可守不了多久。”
庆阳:“五万将士都交由你来统帅,除此之外,你还要什么?”
李诺认真道:“兵家沙盘!”
“兵部尚书跟父皇一起去洛阳了。”
庆阳澹澹说道。
“还有时间,不过兵部尚书可不卖我面子,此事需要殿下你亲自出马。”
李诺回道,“若有兵家沙盘,胜率能提高至七成!”
以五万步兵对蛮族铁骑,若没有兵家沙盘改变地形,那简直就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三省六部的头头,李诺倒也认识好些。但兵部,并未与之打过交道。
那是军权,是红线,触之必死。
庆阳嫣然一笑,手一招,【兵家沙盘】出现。
李诺笑道:“原来殿下都准备好了。”
“要守长安,自然离不开此物。交给你了,别让本宫失望。”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决定重用李诺,庆阳断然不小家子气,直接将所有本钱都下在了李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