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邓公公在桉几处的灯烛罩下捣腾了几下,书房里顿时亮如白昼。
李诺好奇地打量起这与众不同的灯烛装置。
“李大人应该是头一次见吧,这是用墨道之术改良后的灯烛,内芯采自东海巨鲸油,外罩为南海夜明珠和西域琉璃熔制,比之一般的油灯要亮十余倍。”
看到李诺吃惊的模样,邓公公得意笑道,“公主每晚在书房读书至深夜方才入睡。怕伤了眼睛,故而向墨家定制了这灯烛。大人如果也有需要的话,咱家可以让他们再制定一盏。”
李诺摇头笑道:“哈哈,那倒是不用,我可没有晚上读书的习惯。不过庆阳殿下还真是博览群书啊。”
这间书房的三面墙壁都是书柜,粗略观之,所藏书籍至少也有三千余卷,甚至有些都是极其贵重的孤本、绝本。
要收集这些古籍可不容易,也不知庆阳这是花了多少的心血。
“殿下的儒道修为,哪怕放眼天下,那也绝对是佼佼者,一点都不输麓山和国子监的学子。”
邓公公自傲道。
“咦,这些画是……”
李诺瞥见一个书柜上都是画卷,好奇打开一副,便立刻被画像深深吸引。
笔墨横姿,不拘于形。
三五点墨,一只惟妙惟肖的灵雀便跃然于纸。
这笔功,绝了!
李诺自己不会丹青,但他的眼光和鉴赏水平还是相当之高的。
这画作的水平,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娘子。
邓公公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公主之丹青术可是师承画圣吴道子。去岁末,画圣他老人家还曾来过庆阳宫,说公主的丹青术已得他七分真传。年轻一辈中,已是无人能够超越。”
李诺感慨道:“公主还真是爱藏拙啊!认识她那么久,她从未在我面前展露过这般神乎其技。此画若能静心蕴养个三五年,此雀绝对能成精怪。”
不管是野兽、植物,还是石头、水火……世间万物皆可修炼。
以血肉为食者称之“妖”。
而只吸纳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保本塑源者为“精”。
邓公公很满意李诺对公主的恭维,他说道:“殿下说过,做事要低调。”
“是啊,庆阳确实够低调的了!”
李诺随口说道,又随意取了一个画卷打开,不过当他看清楚上面的画作后,脸上露出了浓浓的惊讶。
画卷中。
一座仙山飘渺于月色之间。其下,一体态婀娜,花容月貌,身着云裳的女子撑着油纸伞漫步。
这分明就是庆阳她自己。
神韵含羞,欲拒还休,让人怦然心动。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迎面走来一个男子。
男子的面容轮廓朦胧,看不出到底是谁,但其身上却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
然后,在留白处配上了一首诗——《清平调》!
结合情境,男子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再仔细看男子的腰间,悬挂着一把绣春佩刀!
这除了他,还能是谁?
似乎……
一不小心发现了庆阳的小秘密?
边上。
也看到此画的邓公公急忙转过脑袋,慌张道:“李大人,奴婢先下去了,有事就去偏殿唤一声。”
“嗯,邓公公下去歇息吧,我这里不用人服侍。”
李诺尴尬道。
“奴婢告退……”
邓公公如获大赦,急忙离去。
李诺则将画卷收拢,摆放回原处,免得庆阳察觉而导致两人相处太过尴尬。
当初钻人家轿子的时候,就发生过很尴尬的事情。也就庆阳乃女中豪杰,不拘小节。不然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献身,二是舍身。
至于邓公公,看他刚才那副惊恐不安的表情,想来会把此事烂到肚子里。
李诺随后又这里翻翻,那里看看,意外发现了大胤历代皇帝的画像。
太祖、太宗、仁宗、宣宗……直至文宗时,李诺的手僵了一下。
他将画卷拿到桉几上,仔细盯着画像看。
画卷上的文宗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帝王……气度神态什么的就不说了,让他感到惊诧的是,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而且应该就是近段时间……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他便毛骨悚然。
之前在查皇陵渗水桉时,在工部营缮司主事陆甲第从回老家带了他父亲的遗物后,李诺便知道了文宗诈死一事。
既然文宗假死脱身,那么近段时间他见过的可能性也就能够成真了!
恐怖如斯……
李诺呼吸稍稍有些急促起来。
会是谁呢?
在哪里见过呢?
不急不急,慢慢想,一定会想起来的。
李诺闭上眼眸,全神贯注地搜寻着脑海里的记忆碎片。
近段时间,他也就在长安以及周边活动。文宗如果不死的话,又会存在哪里呢?
一刻钟后。
模湖的记忆碎片终于被他一片一片拼了起来。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可是经历过数次灯下黑了!
文宗,最有可能藏在皇宫里!
他勐然睁开眼眸,看向了掖庭宫的方向……
会是他吗?
可是掖庭宫却被火海吞噬。
等等!
这火为何来的这般蹊跷?
李诺皱眉凝思。
假设狐喜儿口中的那个太监就是文宗……他放了这把火,将有关于他的一切信息全部销毁。
可是为什么又要借火烧的手段假死呢?
文宗,到底想要隐瞒什么?
“想什么呢?”
突然间,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打断了李诺的思绪。
“啊,殿下可算回来了。”
李诺暂且放下心思,他抬眼一望,公主那一嗔一笑的俏脸便映入了视野之中。
之前还没什么感觉,但看过庆阳的那副作画后,他心中便泛起了异样的情绪。
倒不是说他喜新厌旧,移情别恋。而是觉得自己偷窥了人家的小秘密,所以现在单独相处起来,总有那么一点不自然。
庆阳并没发现异样,她抿了抿红唇,感叹道:“真没想到,我那皇叔会造反。”
李诺有些心虚,他说道:“以殿下的心智与手段,应该早派人关注着逍遥王的一举一动吧?”
庆阳颔首道:“是我高估了皇叔,我以为他会继续隐忍下去,直到……”
直到景顺帝驾崩,新皇登基。
在这权力交接的空挡,才是造反的最好时机。
可惜逍遥王被那群目光短浅的手下随便一怂恿,就被权力蒙蔽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