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此行还带着一个使节,此人名叫林玉成。
他代表的不是一国,而是旧港城,原先的大明旧港宣慰司,曾短暂的算是大明的领土。
上边的百姓也大多是汉人后代,等到郑和下西洋停止后,当地便是被迫臣服于满者伯夷。
此刻站在东秦的船头,林玉成长身而立,衣冠服饰上居然依旧是大明的样式,除去肤色黝黑一些外,同明人没有多少差异。
他望着海面,眼睛微眯着似有心事。
自旧港被满者伯夷逼着臣服以来,便是迅速的衰败,优良的港口也被夺取。
困顿的旧港军民,日子过的极难,此刻竟是没有一件像样的礼物可以送给东秦国君。
一想到这,林玉成心中就隐隐作痛,被欺压已经一个甲子,他也曾经痛恨过汉人这个身份。
只是随着年岁渐长,他知道旧港汉民都有个家乡在大明,那是一个强大无比的朝廷,远不是这些岛夷可以相比。
所以他同长辈们一样,固执的坚守妈祖的信仰,固执的穿着大明的服饰。
东秦出兵替吕宋汉人做主,这件事情他们也是年初才知晓,当得知东秦自号华夏国时,旧港宣慰使施兴昊立马准备派人来联络。
这么多年过去,大明是没有指望了,他们只期望这个华夏国可以念在血脉亲情上,襄助旧港一二。
事实上,另一个时空,旧港宣慰司的汉人,最终都做了荷兰人的帮佣,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成为了地方的代理人。
他们与其他汉人一起,将整个爪洼、苏门答腊,都变成包税制的天下,这也是为什么南洋的汉人富豪这么多。
当然,这可苦了普通汉人百姓,他们没得到太多的好处,却要成为怒火的宣泄地。
……
“贵使如此愁眉苦脸,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陈安笑着走到一旁。
林玉成换张笑脸说:“陈总督已经是极其优待,只是我此行,没有什么好的礼物送给贵国君上,故而有些心烦!”
“就为这事啊?大可不必,我家君上从来不以礼物贵重,来影响自己的判断力,一切都以国家的根本利益为主!”陈安解释道。
林玉成点头说:“即便是如此,我心也难安!就好比一位拜访一位挚友,他自然不会在意的是情义,可礼轻请重,终归还是表明,礼却是轻了!”
陈安知道礼尚往来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大明百姓之间的庆吊往来,即便再怎么不堪,也不会让人在礼金上比下去。
他说道:“其实同我们东秦打交道很好办,那就是互利共赢,只要有利可图,我们没有这么虚文!这次我让你随着我一道回去,正是表明你们旧港,对我们华夏国的南洋战略很重要!”
林玉成思忖片刻,抬头认真问道:“那你们南洋战略到底是如大明朝的郑和一般,还是如吕宋一般?”
陈安怔了一下说:“这……这事不好说,在没有强大的移民能力前,大概就是维系南洋的商贸网,推行我们东秦的贸易规则!将整个南洋,都纳入我们的体系之中!我们的政策也不会一成不变,一定是要考虑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如此说来,旧港在商贸上,却对东秦无太大的增益!我们旧港宣慰司,最多能为东秦的船只,提供补给!”林玉成有些失望。
陈安笑道:“有此便足够了!在南洋战略上,一个支点的重要性,远胜于一地的商贸价值!旧港有数万汉人,仅凭这一点,我觉得君上就不会不管!我也听说,在南洋有很多汉人,近几个月就有不少人,从各地来投奔吕宋。若是旧港能够成为又一个支点,那么东秦的势力,就能更深一步,将来也有个地方驻军不是!”
林玉成想了想,叹息道:“自宋代起,海贸繁盛,我汉人便是出海经商,多年来早已经在这南洋,留下不少的子孙后代!无论吕宋、爪洼、满剌加、占城、米囊葛仆,都曾有过不少汉人!可是漂泊在外,孤苦伶仃,又享受不到朝廷的恩泽!不少人都抛弃祖宗、不信妈祖,跟着那些岛夷,信起了X教,连汉人这个身份也抛去!
我们旧港宣慰司乃是大明朝册封的海外之地,即便是饿死、即便是被困死,我们也绝不会放弃汉人的身份,忘记祖宗信仰!可是等了快一个甲子,大明朝仿佛将我们忘了,期间数次派出使者前去朝贡,请求大明的襄助,皆是得到几句惠而不实的话,到后来,更是懒得招待我们!
若是如此,再过几十年的话,还不知道我们旧港汉人的子孙,能够撑得下去!”
这话说的悲戚,陈安却听的不舒服,林玉成他们还沉浸在对郑和、大明的认可之中,想必当年郑和给了他们莫大的自豪和底气。
可是……这回你要求着跪下认爹的,乃是我堂堂华夏国!
林玉成长长吸了口气,突然望向陈安问道:“你们能不能也如吕宋一般,派兵来为我们夺回失地?只要如此,我旧港汉人,一定从此以华夏国君为尊,永世都不会背叛!”
“这……我也不知!”陈安注目远眺道:“但南洋战略若是推进,总有一天,整个南洋都将是咱们华夏一族的天下!”
“但愿这一天不会太远!”林玉成又叹了口气。
半天后,船只来到秦南市致远港,也就是之前的打狗港。
林玉成第一次见到东秦的港口,发现繁华堪比马尼拉,码头上也有冒着黑烟的起吊机。
看上去东秦的实力,却是非常的强劲,这让他心中更有底了!
这伙人能够覆灭吕宋国,又曾经击败过大明,便是跨海去同满者伯夷打一场,也不见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
等到了盐港后,林玉成那时刻庄严的神态,终于变为深深的震撼。
盐港的高楼、宽敞的马路、一眼望不到头的码头,以及那飞驰的火车,都让他感到极度的惊奇。
繁华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盐港,林玉成也相信,世界上绝对找不到第二个这般的港口!
华夏国竟是如此强盛?他们的器物竟是如此的神奇!
林玉成压抑着内心的惊讶,在陈安的陪同下,来到盐港的外务部办事处,进行信息的登记。
而后他就宛如一个游魂,被人领着在盐港转了一圈。
直到坐上火车后,他才回魂,知道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并不是自己来到了鬼蜮。
“这车名叫火车,莫非是用火来驱动?”林玉成问道。
陈安就坐在他对面,笑着说:“烧的是煤,准确来说,此乃水火之力!”
“水火之力!”林玉成自言自语道:“这……宛如鬼神之术一般!”
陈安不由一笑:“事在人为,鬼神之术也只是咱们人类无法理解的东西,假如理解之后,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我信你们能打败明国了!”林玉成突然拱手道:“你们有这般能力,请千万要帮我们旧港汉民一把!”
“放心,只要利益所在,我们华夏国绝对不会听之任之!”陈安翘起二郎腿,目光望向窗外。
林玉成也望向窗外,只见道路两侧,阡陌交通、良田民居星罗分布,还是不是能看见劳作的农户。
一派平和富庶的气氛,仿佛就笼罩在东秦上空。
回想起旧港军民这些年的遭遇,林玉成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缓缓的滚下。
满者伯夷,也就是爪洼人,最初进攻旧港时,并没有占到便宜,由于旧港军民的奋力抵抗,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让旧港自治,只需要旧港臣服上贡。
可是满者伯夷渐渐势大,失去大明依靠的旧港,也迅速失去商贸之利,满者伯夷通过阻断商路的方式,数十年如一日的将旧港弄得贫苦不堪,若是再有几十年,怕是旧港就将全部被吞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