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锦、赵通、石延,以及中左所的其余文武,在定海城被轰出豁口后,便是立马逃命。
他们乘坐小船离开,不敢多带银子,只顾带齐家卷。
这仗没法打,这是马锦同黥人接兵后的唯一想法,只是丢失城池的大罪,已然是压在了他们肩上。
一番商议之后,这三人也不敢去杭州见刘大夏,途中他们收拢了几百溃兵。
在宁波长山登岸后,便是在附近找了个村子,得到了上百个短发的黥人脑袋。
这伙溃兵也在奸淫掳掠一番后,又彻底安心的给马锦卖命起来。
马锦知道,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手头有人手,他在这个村子里得到钱粮之后,便是驻扎了下来,给刘大夏去了一封信,连同这些人头一并送去。
他的想法很简单,刘大夏若是有意惩治他,那么他就立马带着人马落草,若是刘大夏轻拿轻放,那么他就躲过一劫。
……
一天后,黥人攻镇海,占港口码头。
镇海县城不攻自破,守军闻风而逃,知县自杀殉国。
刘大夏收到了马锦的来信时,一同传来的还有镇海失陷的军情。
杭州震动,浙江文武震动,浙东士绅震动!
刘大夏面如死灰,看着马锦送来的信,以及眼前的人头,一行浊泪缓缓流下。
马锦在信中表示:黥人出兵五万、兵船五十条,围攻定海城,炮击一天之后,定海城已是满目疮痍。
黥兵趁机攻城,在他的率领下,守军凭借近战黥人不敢发炮的时机,顽强奋战,阵斩黥人千余,击杀黥人“干部”三十余人。
奈何兵力不济,定海城终归是被黥人所攻占,马锦等人也率领溃败一千余,撤退至宁波,以图再战……
刘大夏岂能不知其中的猫腻,只是黥人一日克定海,第二天又克镇海,兵锋锐不可挡,然而眼下浙东,已经无可御敌之兵!
可怕!太可怕了!黥人比之北方的蒙古,威胁要更大!
这是一个能生产大量商品,百工百业皆是兴旺的蛮夷之国,他们火器犀利,于器物上已经胜过大明!
甚至寻求开关,也不过是想要更好的赚取大明的银子,同北方蒙古人互市搞茶马贸易,截然不同。
刘大夏被定海城下一仗就打醒了,或者说原先已经醒了一半,此刻傲骨被抽去,平视黥人之后,才发觉黥人众多可怕之处。
见到总督大人彷佛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浙江文武难得没有站出来说风凉话,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定海坚城说克就克,以前何曾见过这么强大的敌人?蒙古人虽时常叩关,可却极难攻取一城,倭寇更是只能欺负一下老百姓。
“这马锦,真阵斩了千余黥兵?”有文官还心存幻想,忍不住问了句。
林符叹了口气,指着那些人头说:“这些人头,怕不全是良民!头发那一个不是新剃的?怕是刚一接兵,马锦就被黥人打的胆寒了,定海城失陷,他脱不了干系。”
“那万一是真的呢?这定海城乃是坚城一座,守军也经过了补充,怎可能旬日之间,就落入了敌手?”
马文升看不下去了,冷笑一声道:“马锦说斩首黥人干部三十余人,然而黥人干部,不会于前线厮杀,且除了人头外,居然连一面旗帜、一把长铳都没能缴获,这能是真的吗?”
李赞点了点头:“这个马锦该杀!不知他又屠了那个村子,本官定要参他一本!”
刘大夏无力的摆了摆手说:“现在还不能杀,得让他去协防宁波,眼下知兵之人已经极少,何况他手中,应该是有一支人马的。”
嗡——刘大夏的话,让所有人都脸色沉重了,宁波若失,浙东就将尽入敌手,届时杭州门户也将洞开。
“不如,去同黥人谈谈吧!只要撤兵,万事都好商量!”林符犹豫着说。
刘大夏想了想说:“仗打到现在,已非你我所能管控,本督即日便会上表,陈述自己过失,当今局面,本督一力承担!”
林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黥人都要陈兵宁波了,若是宁波一丢,浙江文武少不了都要被训斥,前程顿时便无。
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压住地方信息,尽快同黥人达成交易,只要黥人愿意撤军,便是可以立马收复镇海和定海城,届时皆大欢喜,浙江三司功过相抵。
刘大夏执意捅上去,无外乎是觉得黥人已然是大明首要之患,希望朝廷全力应付。
早知如此,便是开放整个浙江的港口给黥人做生意,又有何不可?
“还是先去谈谈吧!”马文升也说:“黥王终归是个讲理的,其对开港互市,极为热衷,朝廷原本便是剿抚并用,咱们可以开放五个港口,只要黥人能够退兵,便免去了浙江百姓兵乱之苦!”
“这个道理,本督岂能不知?”刘大夏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可诸位可曾想过,黥人一日攻克定海,再克镇海,见我大明如此不堪一击,岂能轻易松手?少不了要狮子大开口,且今后一但有事,黥兵必至,届时我大明,又该如何自处?”
“眼下首要之事,便是严阵以待,等黥人攻势停滞,决计不能让黥人势如破竹!否则整个江南重地,岂不是任由黥人剽掠!”
林符勐的反应了过来,刘大夏所言不假,眼下若是轻言和谈,黥人必定更加嚣张,其在浙江势如破竹,尝到甜头后,若是剽掠江南,那便要流血漂橹,整个东南赋税重地,都将生灵涂炭!
若是江南落败,朝廷也将钱粮不济,届时又拿什么来收拢流民、应付边患、镇压起义?
“还得调兵!”刘大夏思索一阵后,咬牙决定。
“总督大人,再调兵的话,单单是南赣的匪军,便能阻挡大庾岭通道,南直隶虽无匪军,可终归是黥人势大!便让缙绅,招纳乡勇吧!”林符劝戒道。
“乡勇要招纳,兵亦要调!就走湖广,调湖广兵,还有山东兵来!”刘大夏明白,乡勇只能困守一方,难以抵抗黥人攻势,唯有聚集重兵,方能阻挡黥兵。
林符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此的话,今明两年的夏秋两赋,朝廷怕是都征不到了!”
“这仗若是真打两三年,只怕是朝廷亦是撑不住!”马文升悲观的说。
刘大夏毫无他法,兵败如山倒,神仙也救不了,除非能够再胜上一阵,方能扭转颓势。
…………
回到杭州的总督府衙,刘大夏有气无力的坐在书房里。
龙俊人靠上前来说:“恩师,黥人攻克定海,要不还是让刘安私下去一趟东秦?总归是有些旧情的。”
刘大夏一笑道:“俊人呐,你是觉得老夫现在后悔了吗?”
“不是!恩师定然不会后悔!”
“为何?”
“因为真要对黥人虚与委蛇,那么大明朝廷上下,永远都不会发觉,身侧居然有东秦这么个厉害的对手!早日看破黥人的真面目,反而对我大明有利!”龙俊人恭敬的说。
刘大夏点头说:“你的见识,比浙江三司官员要高一些!只是黥人如此之强,亦是超过老夫的意料,若是再有个五到十年,真不敢想黥人会是个什么样子!到时候黥人跨海一击,而我大明仍在梦里,顷刻间便是覆灭之危!
而眼下黥人攻势如风,我大明奋力应对,总比十年后再来应对要好!最起码黥人对我大明,也是知之甚少!”
龙俊人拱手受教,又惋惜道:“可惜我大明,未能扼杀东秦于微末!”
“事已至此,不可作可惜之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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