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府城,黄府。
黄文峰回到家后,详细的同父亲讲述了东秦的见闻。
黄崇德虽觉得惊愕,但却知道大儿子不会诓骗自己,所以在惊愕的同时,又隐隐生出许多的心思。
既然东秦有这般能力,那么就不是他黄家可以去碰的。
做点生意交好一二是非常有必要的,否则将来东秦人来了广州,势必没有好果子吃。
只是交好也不能太过于交好,满足东秦人一些要求的同时,又不能走得太近。
毕竟这可是一方有实力的“外夷”,如今刘大人看似有求于东秦,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所以黄崇德很快就定下了方略,那就是配合东秦,但是保持不疏远、不主动的态势。
只有这般才足以应付将来的任何变化,且还能通过贸易,从东秦汲取到“报酬”。
至于朝廷想怎么折腾,他们就跟在刘石阳后边动一动就行,反正这件事情不好外说,即便是势头不对,刘石阳和刘大夏也是第一个顶锅的。
可偏偏刘石阳也是个人精,回到广州府后,立马以盐引都在黄家之手为借口,让黄家来应对广东三司。
又死咬刘大人的正事为重,表示东秦军械一日不到,他黄家便一日不能轻易卸担子。
场面就这般僵持起来,两拨人互相打着算盘,可又不敢去找东秦人说明情况。
“唉,这惹上东秦,真不知是福是祸!”
同父亲再次通气后,黄文峰回到了自己的起居室。
他娘子正倚在躺椅上看着话本,以一种极其妩媚的躺姿,神情疲懒的翻阅着。
黄文峰的注意力,被她手上的话本吸引,凑过去看了一眼后,发觉是自己看过的。
顿感索然无味的他,坐在椅子上,不由得就想起了此番的东秦见闻。
他回想了一下后,觉得这些实实在在的见闻,居然比话本更加的光怪陆离。
他勐的来了精神,用镇尺抚平一张纸后,刷刷写下:东秦见闻录。
作为读过大量话本的明代读书人,他行文极为流畅,几乎是信手拈来。
他开篇写道:“东海之滨有大岛,是为东秦。东出福建,顺风顺水,一昼夜可达。”
“其北部有港,名曰盐港,海波澄清,千帆遮日,是为少有良港……自外海可观其岛上巨峰,名曰国父山……”
“港内有力大无穷之物,名曰起吊机,吞吐黑烟,以水火之力御之,可托举万斤之物……”
“有一行于铁轨之车,名曰火车,火车俯身而行,需用煤炭,奔腾时黑烟弥漫、声如狂风呼啸,不用畜力,只用水火之力……”
写了一大堆,或许是怕人家说他吹牛逼,黄公子又补了一句,出自《山海经海外志》。
而后他从广州港开始写起,将这一次的经历,仔细打磨后写上去。
良久后,见到东秦大船的那段经历已经写完,不仅增添了许多人物,还加了一段东秦大船炮轰海上蛟龙之事。
写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令的黄公子自个都有些飘飘然。
“夫君,这是你新听来的书吗?”娘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正饶有兴致的看着。
黄文峰遮掩了一下,狡辩道:“没错,去镇海楼那边听来的!”
“这书看着倒似是既有趣的!”
黄文峰苦笑一下,起身拉着娘子就让她坐下,又把原先的话本放在她手里。
“娘子且先看完这本,待为夫我写完后,再交与你看!”
他娘子轻叹着摇了摇头,恼人道:“夫君若是真的怜惜妾身,就该让妾身有个孩子。”
黄文峰怔了一会,这才发现天色已黑。
…………
另一边,根据事先准备好的预桉,唱完戏的东秦话剧团挑了个疍户村子借住。
戏文里的故事,已经明明白白的展现给了疍户,该说的也在戏文里有过交待。
再愚笨的人也该明白,这个戏班子同以往的戏班子不同。
只是他们还有些顾念,不敢亲自跑来接触。
王江氏对于他们的心理很是了解,立马让工作组开始了第二步工作——谈心。
队员们先一个个跑去找人家搭伙,住在人家家里后,便是同疍户们拉着家常。
话术几乎一样,都是先以若干小事慢慢来谈,最后将话题牵引到疍户的苦日子上。
谈到情动时,谈到真实的艰难岁月时,工作队的队员们,还得陪着这些人家掉眼泪。
他们不断用话术撩拨,不断让这些人回忆,生平遇到过最苦最屈辱最艰难的遭遇。
一边说一边擦泪应和,不把人家一家子都弄得泪眼婆娑,这些队员们是决计不会罢休。
等功夫到了,他们便开始感慨自己,说着自己命好,侥幸到了东秦。
一件件事情细细说来,让这些人都对东秦产生了极大的向往和期望。
此时他们便开始画大饼,做各种假设,诸如去了东秦后,分田干一年能买牛,干两年能攒够吃几年的粮食,干三年就能时不时吃肉。
听的这些疍户眼冒金光,有人嘴角还流出了口水。
两天后,队伍里的赤脚医生龙平,也开始了四处走访看病。
这是整个工作的第三步,队员们也开始将工作引导到给小孩子发糖、教他们识字一事上。
并且告诉所有人,只要到了东秦,孩子立马就能读书识字。
一时之间,整个村子里的疍户,都对工作队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
“大夫,大夫,求您救救我儿子!”
正当龙平在村口发药问诊时,突然有几个人抱着个孩子跑了过来。
为首的汉子一靠过来,便是啪的跪在地上。
正在用土制听筒探查病情的龙平,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
“你先起来,你儿子怎么了?”
那汉子啪啪磕了两个头说:“大夫,我儿子三个月前就开始犯病,一直不见好,这几天更是严重。小人……小人也找不到大夫……”
“你别说了!”龙平走过去看了看那孩子,只见皮包骨头,神情非常的虚弱,脸上还时不时流露出一阵痛苦。
他咬牙看着大夫,脸上有着一股子坚毅。
龙平叹了口气,挥手让他们把孩子放下,他开始了细细的检查。
检查一遍后,又问了一下日常饮食,以及这几个月发病的症状。
问完之后,他从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开始翻了起来。
周围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都在看着这个东秦大夫。
“你儿子之前,是不是受过伤?早先有吐血的症状?”龙平看了一会后问。
那汉子勐的点头道:“是!他……他在集镇偷了人家的东西,被抓住打过一顿!”
“我没偷!”那孩子反应激烈道:“是李王八诬陷我的,我没偷!”
龙平摇头一叹道:“他乃是血瘀之症,伴有肺部痰热、脾阳不振、肝风,说到底就是内脏伤着了!”
“啊!”那汉子惊叹一声,又是磕头道:“求大夫救救我儿子!”
“唉,你若是受伤后那几天便调理一二,排去淤血,当问题不大!可这一拖延,淤血未散、反而淤积,再想化解便难了!”
汉子已经哭了,忙回过头去给儿子说些告歉话。
龙平虽是半路出道的赤脚医生,可医者仁心,此刻也是有些恼人的说:“你现在哭有什么用?孩子受了大伤,岂是同大人一般,能捱的过去!”
汉子哭的更厉害了,有人提醒道:“龙大夫,不是他不想去看……实在是我们疍户,瞧不起病,别的大夫也瞧不起我们,遇到有良心的大夫,或许会看一眼,可要去药房抓药……我们有钱,也不是去被敲竹杆的。”
龙平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刷刷就拿出一张纸开始写了起来:当归、、熟地、白芍、何首乌、桑甚子、早莲草。
写完后,他对那个汉子说:“你跟着我们的人,去找我们的大船,让船上的人给你们这些药材,能不能治好,就看这孩子的命了!”
那汉子忙千恩万谢的磕头,周边围观的人,心里头也是一叹。
这东秦人过来,还真是为了他们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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