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东秦使团抵达了京师。
望着高大的城墙,密密麻麻人口,阿信和张三风,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他们很难想象,明国一座城池,居然能看到如此之多的人。
路上满是穿着华丽的人,房子更是一望无际,处处都能看到各式各样的商铺。
看到京师他们方才相信,明国确实是一个强国,是一个大国。
即便是其落后、封建,这也是一个大国。
好在街边的乞丐,穿着寒酸的穷人,卖儿卖女的妇人,让他们心里的惊讶稍稍被压制了下去。
在经过长长的街道后,他们就被带到了一个叫鸿胪寺的地方,按照明国的说法,东秦使团需要在这里接受教导礼仪。学会了礼仪,这才可以去觐见皇帝。
至于谈判的事,必须等到东秦使团觐见完皇帝之后,再由皇帝指派官员同他们商谈。
这种规矩让阿信和张三风有些不满,按理说一个朝廷,不应该是以国事为重,追求高效率的解决问题吗?
他们向司宾署署丞提出了请求,希望可以早点商谈琉球之事,结果被硬生生的拒绝了,一句话就是外邦不兴教化,不学礼仪的话,冲撞了天颜该怎么办?
无奈之下,东秦使团只得住下,却只能住下正副二使,其余一干人等,需要自己去找客栈。
不过这倒是正中张三风的下怀,他略加吩咐后,就让专职打探的人,去物色位置合适的客栈。
晚上,第一次对东秦使团的招待宴,大明方面由鸿胪寺左寺丞负责接待,并且让东秦使团走的偏门。
阿信和张三风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几经客套后便是吃了起来。
几个鸿胪寺的官吏,憋笑着躲在门外说:“你们看看,蛮夷果真是蛮夷,就是不懂得我大明的礼仪!”
“甚是!居然连偏门,也走了就走了,丢人喽!”
“哈哈,你们看,那个蛮子还黥面了,难怪叫什么东黥!”
“就派出一个左丞,连一个少卿就懒得出面,这足以显出我大明对其轻视!”
外边笑作一团,阿信和张三风没有察觉到,只觉得大明国的饭菜倒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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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乾清宫,弘治皇帝第一时间就召见了王珩。
君臣二人对东秦,都有了更深的了解,弘治皇帝没有想到的是,东秦居然有台阶不直接下,而是派出了使团,想与他亲自再谈一谈。
这说明原先的威胁,对东秦似乎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
“微臣参加陛下!”王珩走进殿内后,便俯身跪了下去。
弘治皇帝忙起身,走出书桌道:“王卿平身!此去东秦,有何收获?”
王珩拱手站了起来,俯着身子说:“陛下,臣此番赴东秦,甚为担忧!”
“为何担忧?”
“东秦人其志不小,其谋甚大!”
弘治皇帝眉头拧了起来,叹了口气道:“这么说,东秦是不打算撤军琉球?”
“陛下,琉球之事乃是小事!臣此番在东秦的所见所闻,令的臣心惊肉跳!”王珩一脸愁苦道。
“东秦有何独到之处?”
“其一,东秦不似其他蛮夷松散,其民皆是拥戴其国君,臣在东秦几日,发觉这东秦王,威望甚高!从这一条来看,东秦有人和!
而且东秦人中,有不少就是原先大明之民,其在东秦不过旬月,便剃头着短衣、说所谓的新话。这说明东秦,惯是会蛊惑人心!”
“其二,东秦虽小,却是极为富庶,农户种地亦可富足!其作坊甚多,能工巧匠不输大明,且东秦仍在积极招募工匠,培育工匠!臣发觉,东秦工匠,似乎颇受东秦人尊崇!这说明东秦亦有工利!”
“其三,东秦大炮犀利!臣亲眼所见,其炮发时地动山摇,声如雷霆咆孝!硕大的铁丸,亦可打出去数里,摧枯拉朽,非人力所能敌,远胜我大明的火炮。且东秦船大帆高,噼波斩浪、来去如风,一条船上,有大炮十数门!此乃器胜!”
“其四,东秦乐理、戏曲,亦有独到之处,论起蛊惑人心,东秦人实非其他蛮夷可比!”
“其五,东秦言必称华夏,无论歌曲还是文书,皆以华夏一族自称,可其却不行华夏之教化,不尊华夏之风俗!想必只是为了窃据华夏之名,行蛊惑之时!”
“其六,……”
……
王珩一连说了十条,每说一条他的声音就低沉几分。
弘治皇帝静静的听着,额头已经冒出了细汗,谁能想到东南沿海,突然冒出如此大敌?
“这么说来,东秦人实乃心腹大患也!”弘治皇帝叹了口气。
王珩啪的一声跪下道:“陛下,必须举国之力,尽早犁庭扫穴,方可将东秦覆灭于微末之中,假如再宽纵数年,东秦势必大成!”
“且臣此番,自宁波赴东秦,后又乘东秦之处到登州!深感东秦扼住我大明国沿海之咽喉也!此贼不除,倘若后世中原稍有疲软之态,其必定为乱!”
弘治皇帝沉默了,想了想后问:“若要犁庭扫穴,你认为需要多少人马?”
“人马再多,无水师亦不行!当务之急,应当打造水师,不可不防东秦水师!假若一日,水师胜过东秦,只需兵马数万,定可平定东秦!”王珩拱手道。
弘治皇帝居然松了口气,觉得若是打造一支水师,就能应付东秦的话,倒是可以。
犁庭扫穴的话,此事事关重大,他不似成化帝那般有魄力,他打小的性格就偏保守沉稳,虽坚韧却不愿意多做改变。
真要数万人马渡海一击,耗费钱粮无算,假若有个什么闪失,大明将颜面尽失,连带着同东秦,都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到时候北虏南黥,稍有偏池便是灭国之危!
“东秦人为何不愿遵旨行事?难道真不害怕大明收缩海禁,断绝互市?”弘治突然转移话题。
王珩心头揪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皇帝是何想法,他拱手道:“陛下,东秦不是鞑靼各部,海贸亦不如互市!大明要断绝同鞑靼的互市,只要训戒边军即可!可沿海如何广阔,除非将沿海百姓都搬走,否则断绝不了同东秦的走私贸易!反倒是贸然断绝,恐会引起东秦警觉,行劫掠之事!”
“那东秦人是什么意思?”
“东秦王说,他们打琉球,是琉球侵土在先,东秦迫不得已反击,在琉球也未行屠城劫掠的暴行,已经算是对琉球极为宽厚!久米岛驻军不可撤,租约却可缩短到五年!”王珩说道。
弘治皇帝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那就是还能谈!传令,让鸿胪寺好生优待东秦使团!”
王珩忙劝戒说:“陛下不可,谈判未决之际,东秦人行事习惯不明之际,不可轻易多给优待!”
弘治想了想,点头认可了。
望着王珩,他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为何励精图治了十几年,大明还是没有缓过气来。
想到这些,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他挥了挥手说:“王卿退下吧!”
王珩拱手告退,心里头对弘治皇帝的想法是明了的,可这些话他不得不说,他认定东秦,是中原王朝从未有过的对手!
等王珩走后,弘治皇帝望着殿内,一股愁绪涌上心头。
不多时,朱厚照笑嘻嘻的跑了进来,献宝似的跑来给父皇看新玩意。
弘治皇帝笑了笑,心里头的忧虑更深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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