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派出的使臣,乃是鸿胪寺鸣赞王珩。
为了找到前往东秦的路线,所以特命马文升为副使,一同专办此事。
在准备了大半个月,又走了一个月后,一行人才抵达宁波府。
原本马文升以为,除掉了张贺,会让去东秦变得更难。
可他回宁波府一打听,才发觉整个宁波府,现在谈论的最多的就是东秦。
说是那边打开门来迎接商贸,只要是商贾过去,无论大小商贾,都能取得海引文书。
没有海引文书也可以运送货物过去交易,这让马文升产生了时来天地皆同力之感。
他立马夸下海口,说事情他都能安排妥当,将王珩唬的一愣一愣的。
几天后,一行人就在钱塘水师千户李英的护送下,朝着盐港出发。
刚出港口,他们就发现了不少商贾,同样是朝着东秦的方向而去。
王珩澹然的看着,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心里很清楚沿海的状况,也接待过琉球、日本和南洋等国的朝贡使团。
在他看来,东秦应当如日本或者朝鲜一般,只要稍加训斥,再辅以大明的宽仁,定可了结了此事。
比起一个琉球,相信东秦还是更愿意同大明打交道,一个册封的资格,就足以让东秦磕头谢恩。
两天后,他们的船来到了盐港外海,只见港湾内停靠了五六十条船,前边还有船只正在等待泊位。
即便是港区扩大了不少,可此刻也是一泊难求。
不多时,一艘东秦人的小船跑了过来,问明事由后,便是让他们排队等候,表示主家可以上岸休息。
王珩和马文升,就坐着小船登上了岸。
两人皆有一种猎奇之感,看着港区内的红色建筑,顿感新奇不已。
再看那些短衣短发的黥人,他们也是好奇,尤其是黥人女子的打扮,二人更是不动声色的品鉴了一番。
很快,王珩的注意力,就被港区两侧的怪异建筑吸引,这两个建筑圆顶,外边有一个胳膊肘似的围墙和壕沟。
正当他疑惑之际,发现上边有黥兵在观望,他顿时就明白,这乃是炮台!
再一看,发现这个港口居然拢共了有三个炮台,一律都是醒目的红色,构造是也是大同小异。
他不清楚这些炮台的威力,不过却反应了过来,东秦同南洋弹丸之国有着极大不同。
而且东秦建筑虽怪异,可却错落有致,街道分布亦是井井有条。
路面不知用的何石料,看上去居然颇为光滑,延伸之间还没有坑坑洼洼。
驾——驾——驾。
一个马夫赶着马车,飞快的奔驰在路上,经过之际扬起了一些尘土。
使团各个锦衣华服,皆是木木的望着马车行过。
王珩和马文升,就像是两只土拨鼠一般,脖子伸的老长。
“马大人,方才那马车拉如此多货物,似乎只用一匹马!”
“没错,轮子却有四个!”
王珩点了点头,刚准备继续走走看看,却发现一个女黥人,正带着几个兵走了过来。
他正襟而立,下令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
“你们就是……就是来访问的,大明使团?”那女黥见面就问。
王珩遥拜北方道:“正是,我乃大明国皇帝特派使臣,来传达圣谕,尔东秦……”
“停!”女黥很不耐烦道:“此事不归我管,我们盐港也办不了这事,你先住在招待所,等我们外务部的批文。”
“什么!”王珩愤怒道:“我堂堂天使,前来传达圣谕,尔国国君不沐浴斋戒听旨也就罢了,居然还让我获准才能参见?”
“我管你什么天使、狗屎的,我都说了,我们盐港只有商事部代办处,办海引文书行,但是你这事,我们部门管不了!”女黥泼辣的怼了回去。
一边走一边说:“招待所在那边,别乱跑,否则地方行律院可以判你们个间谍罪!”
王珩愣住了,这算什么道理,什么叫做不管他部门管?什么部门?六部?六科?
马文升咳嗽了一下道:“王大人,正事要紧!”
王珩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后,就跟着几个黥兵,往招待所方向走。
片刻后,他就看到了飘扬的星穗旗,还有一个个已经红砖化的隔离间,还有一群黥人少年,正在不远处嬉戏打闹,男的女的都有,这让一群人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他们愈发觉得,这是他们从未曾见过的国家。
污……污……污——三声汽笛声,将他们的思绪吸引。
一行人转头望去,只见一阵黑烟冒起,港口一个大木架上,绳索飞快的拉伸,将一个大网兜住的货物,从船上吊了起来。
再继续一看,原来地面上正有一个转盘,正在飞速的收拢绳索。
一行人都不自觉的的停住了脚步,直到被黥兵推了一把,他们才愣愣的走向了招待所。
不远处的红色建筑里,飘出来了一阵歌声:
“东海之滨,集结着一群,华夏民族优秀的子孙……
华夏崛起、历史的重担,全靠我们自己来担承……
同学们!积极工作、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们的作风……”
歌声王珩听得懂,一行人都听得懂,可是心里头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进了招待所后,一人一个房间,不准在随意走动。
王珩反而因此平静了下来,望着房间里简洁朴素的装饰,他觉得这些红色建筑,倒是颇为实用,至少内部宽敞高大。
可他脑海里,总是浮现方才的画面。
他觉得这些红色建筑,应当建成没多久,否则的话不会有大量还在建造的红色房子。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东秦人,正在以极其快速的速度,建起一栋栋房子。
能这么做,表明了东秦人有大兴土木的能力。
他们凭借他们的方式,不仅造出了大炮大船,还造出了那种能拉很多货的马车。
那冒着黑烟,却能快速收拢绳索的东西,那高大的木架,都让王珩觉得有些不安。
可渐渐的,他不安的想法,聚集在了那群嬉闹少年的画面中。
他当时清楚的看到,男男女女在一起玩一个球,旁边还有少女在叫喳喳的喊着。
单单是这个画面就让他明白,三纲五常这个礼教根基,在东秦压根就没半点待价而沽的资格。
这样的国家,自认华夏,会认大明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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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失眠早起的王珩,听到了《歌唱华夏》的合唱声。
这些歌词不难理解,却听得他,本能的将耳朵的闭上。
好在吃完早饭后,就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外务部已经同意了他们的访问请求。
一行人匆匆收拾行装,登上了前往莫城的漕船。
一路上,王珩都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的望着两岸,其余人也差不多。
这完全如同另一个世界,让王珩有种一刻都不愿意待的想法,他也不明白,为何会如此不自在。
等来到莫城码头后,河岸两侧已经建造好的高大厂房,以及大水车,都没在让他们惊艳和有猎奇之心。
除了个别还有探究一二的兴趣外,王珩对所乘坐的马车,都没有了探奇的欲望。
他在路上想明白了为何会不自在,东秦可以自认华夏,可以弄出如此多稀奇的东西,可以有大炮大船。
可是这一切,不能与名教无关,与名教无关,便是与天下读书人无关。
也就说明,东秦越强大,对于他们这些士大夫来说,越不会是好事。
假如人家压根不需要用孔孟之道,就能做到孔孟所期望的大治之世、太平盛世,那就意味着名教不是道统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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