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车,也叫作叶尔羌城,因为其因塔里木河支脉叶尔羌河而得名。
故而相较于察合台汗国这样的正式名字,人们都习惯地称之为叶尔羌。
就你也配叫察合台?
叶尔羌汗国属于蒙古系特色王朝,即中上层贵族是蒙古人,而底层百姓是土着畏兀儿人。
一如莫卧儿王朝,金帐汗国,不可避免地本土化。
所以其信仰,萨满教早就无影无踪,和平教占据主流。
而占据天山以北的卫拉特蒙古,则信仰臧传佛教,由此两者互相敌视,征战不休,虽然是同族,但已非同类。
明军西征,一路上的艰难险阻自不必提。
多亏了此时的塔里木河很少断流,水源充足,沿途的绿洲如同散落的珍珠,生活着大量的村落与城镇。
尤其是库车城,其是西域古国龟兹国所在,是南疆的十字路口,商贾极多,给明军补充了不少的骆驼和物资。
顺便,其城也归从大明旗下。
即使如此,两万匹战马,死伤一半,骆驼也没了三成,驱赶的牛羊更是吃得点滴不剩。
只是勉强补给了部分粮草,让大军保存了元气罢了。
无奈,只能继续向南进发。
三万风尘仆仆的明军抵达小城阿克苏时,此地距离莎车,还有近千里。
从吐鲁番到莎车,距离超过了两千八百里,而战事在据其千里外就开始了。
在此地,高一功、李定国遭遇了一场粗糙的袭击。
众所周知,绿洲规模不大,也就藏不了太多人,所以这路埋伏,就在必经之路上的沙丘附近。
可惜,无论是李定国还是高一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从来不缺少谨慎。
规模超过两万的叶尔羌骑兵,手持弯刀,骑着大马,养精蓄锐多时,就是为了袭击困乏的明军。
可惜,被明军识破后,失去了突然性。
得益于多年来的战阵操练,即使是沙漠地区,明军仍旧很快地稳定了阵型,适应了地形,仅仅依靠着火炮,就直接杀退了敌军。
南疆远离俄罗斯人,对火器一知半解,贸然遭受火炮袭击,叶尔羌骑兵慌作一团,都以为是晴天霹雳,大量的战马受惊,自乱了阵脚。
于是,就稀里湖涂地被明军反击打退。
由于不熟悉地形,明军没有追击,留下两千来具尸体后,就放其归去。
得益此战,明军威震天山南路,一路上的城镇绿洲望风而降,粮草补济数不胜数,更是有大量的仆从军不请自来。
无他,纯粹是畏兀儿人天生热情,对于强者依附性很强,尤其是明军秋毫无犯的作风,
只要不瞎,都会知道,这是一股能够与叶尔羌匹敌的庞大势力。
松散的绿洲,天然就是分裂的土壤,不到几天功夫,就有三千名义士前来跟随,都想着为王效力。
于是,明军沿着叶尔羌河继续南下,一路畅通无阻,直抵莎车前哨站——呼尔满。
其地位,一如天津之于北京城,乃是门户之城,一旦失去之后莎车无险可守。
亦或者说,其更像是城门,因为只要兵临城下,明军一旦切断水流,莎车必然将会不战而降。
绿洲的脆弱性在此显露无疑。
也正是因为如此,呼尔满驻军两万,更是有莎车为后援,源源不断的输送兵力和粮草。
之所以只有两万,实在是绿洲的容纳上限太低了。
“他娘的,终于快结束了,老子悔不当初啊!”
站立在木寨上,前面是呼尔满的城墙,后面就是宽阔的叶尔羌河,眼前则是星罗棋布的庄园、村落,以及那数不清的沟渠,以及一望无际的耕地。
但高一功还是后悔了,忍不住抱怨着。
长途跋涉,吃尽了苦头,病倒的战士约有三千余人,每天起来就是赶路,这种长途跋涉不仅考验身体,更是对精神是种莫大的煎熬。
征战沙场,如今真的是沙场了。
“四十天,每天跋涉六十里,脚踏黄沙,凑着水流,不是沙漠就是水……”
“此河,极长,甚至比长江、黄河还要长——”
“好了。”李定国裹着头巾,拍了拍灰尘,多时来的赶路,让他的皮肤越发的粗糙,往日的黢黑反而消失不见了。
多日来的磨砺,让脸颊消瘦,突显着双目越发有神:“灭国之战,没那么容易。”
“让你去打卫拉特蒙古,没十万大军,你敢吗?”
高一功哑然。
叶尔羌人好歹还有城市,蒙古人打不过可就逃了,到时候打了寂寞,那就真的血亏了。
“看来,叶尔羌人倒是胆气不小。”
高一功转过话题,看着前方横置的军寨,点评道:“虽然有些乱,但比起那些蒙古人,倒是像那么回事。”
“不可小觑。”李定国轻声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走了那么久,可不要在最后关头摔了跟头。”
“你说的没错。”高一功平复了心情。
“报,总兵,抓到个舌头。”
“哦,带上来。”
很快,一个商贩模样的年轻人被押上来,脸上虽然写满了惊慌,但却满口就是汉话:
“将军,总兵,我心向王师,我有重大的消息,我有立功的消息。”
“哦?”高一功看着眼前这个畏兀儿人满口的汉话,顿觉有趣:“哦?说说看,但如果你告诉我的消息让我不感兴趣,那么你就倒霉了。”
“明白,明白!”
年轻的畏兀儿人忙点头:“呼尔满城中有三万人,其中两万是军队,每天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所以他们每隔十天就会搬运粮草辎重……”
“而我知道其中一条小道……”
“哦?”高一功抬头看了一眼李定国,眼眸中露出一丝喜色。
真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种意外之喜,让人心神荡漾。
不过,他们心底还是保留着一丝谨慎,像这种计谋,古往今来数不胜数,也招失误满盘皆输。
这里不是内陆,三万大军可经不起折腾。
“好,你有什么请求。”
“我希望能获得丝绸的经营权——”
事毕后,高一功与李定国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觉得里面有猫腻。
但是以蒙古人的粗线条,也不可能想出这样的方法。
“无论计策与否,总归要尝试一番。”
李定国轻笑道:“哪怕是将计就计,也比僵持来的好。”
绍武火炮至关重要,他们都想把最重要的火药用在莎车城下,而不是呼尔满。
就像是明军耗不起一样,叶尔羌其实也耗不起。
零散的绿洲由河流勾连,中间都是黄沙,一阵风沙而过,所有的地标就会挪动路线,也随之而然的改变了。
若非本土人,根本就不会在那满地黄沙中找到路线。
“嗯?竟然是真的?”
一场埋伏后,大量粮草物资被缴获,遍地都是牛羊,死伤两三千的民兵,可以说是一场大胜。
保守估计,不下万石粮草,如果用它来做诱饵,整个呼尔满城可就危险了。
高一功惊诧莫名,他立马召来年轻的商人,认真询问起来。
商人知晓了已经受到信任,倒是没作什么介绍,直接说了一通缘由。
原来,此时的叶尔羌汗国,已经内忧丛生的局面。
在政治上,阿布杜拉汗年迈多猜忌,人用新人,贬斥老人。
而在宗教上,更是风起云涌。
原来,早在上个世纪,叶尔羌就从中东地区引来了圣裔,属于和卓派系,名唤黑山派。
后来,白山派也来到了南疆,要求分享同等的权力,但是不被允许,从而遭受打压,内斗不止。
两派的争斗,也是阿布杜拉汗能够统一叶尔羌汗国的原因。
历史上,准噶尔也是因为两派内斗,白山派甚至逃到高原,与达来撮合,引噶尔丹南下,让准噶尔部一举拿下南疆,统一天山南北。
如今,白山派苦苦寻觅到的机会,终于随着明军的抵达而到来,如何不欣喜若狂?
既然黑山派支持叶尔羌,那白山派就支持明军,以军事的手段来终结争斗。
“所以,你们愿意献出呼尔满?”
李定国的一句话,瞬间把商人噎个半死。
他只能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道:“将军,白山派并没有这样的势力。”
“不过,我没有信徒在军中,可以告诉你们一些消息,像今日的粮道一样的消息。”
“这些就足够了。”高一功笑道:“贵派如此贡献,大明不会忘记你们的。”
商人大喜过望,忙不迭吐露了出消息。
对于白山派来说,处于劣势的他们,并无更好的选择,因为整个汗国支持黑山派,即使局势再败坏到哪去,也不会比目前更好。
李定国与高一功二人相视一笑,这样的机会可真是太好了。
于是乎,有了内应的支持,明军开始了,围而不攻,不断地拦截其补给,准备活活饿死叶尔羌人。
连续数次的补给被拦截,阿布杜拉再傻也明白,自己国内是有叛徒。
可是攘外先安内的法子目前不管用,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尽快送粮入呼尔满,不然的话,几万大军就会饿死。
“连续半个月被截,援军也被击败数次,入城的粮草寥寥无几,呼尔满撑不到三天了。”
胞弟苏里唐抬起头,沉声道。
“那就进攻。”阿布杜拉看着众人面露畏惧之色,知晓这是在阿克苏之战,明军强大的实力让他们心生胆怯。
这些时日以来的援军,也被尽数击败,明军不可敌的思想,已在军中蔓延开来。
无论是火枪还是火炮,都是极大震慑了他们。
事到如今,能有这般勇气的,且让他放心的,只有他自己了。
“既然如此,我将亲征,亲自消灭那些明军。”
思虑再三,阿布杜拉只能选择带领大军,御驾亲征。
带着最后的三万人,向着呼尔满进发。
要知道,偌大的叶尔羌,以六大城为统治中心,加上那些附庸的绿洲,部落,城寨,勉强有百万,但实际统治人口,却不过四十来万。
呼尔满两万,莎车三万,合计五万大军,相当于全部能战男丁了。
这是决战。
一旦赢得此战,偌大的叶尔羌汗国,将会不战而降。
对此,高一功与李定国争执起来。
两人都想与阿布杜拉决斗,让另一个人看住呼尔满。
连日来的围城,加上疲兵战术,让呼尔满人困马乏,更是亲眼目睹了援军被击溃,士气消磨大半。
只要在坚持半个月,其必然溃败失城。
所以,一个人看城,一个人决战即可。
随后李定国一番话,让高一功沉默了:
“你本来就是主将,这场灭国之战,无论我身上的军功大小,你都占据大头,何必来跟我争?”
高一功沉默半晌,这才叹道:“便宜你小子了。”
实际上,他却想的更深。
这一场战争必胜无疑,结果出来之后,他必然会升公爵,到时候肯定在都督府混,轻易的不会出地方。
到时候,朝廷肯定会派遣一员大将来坐镇天南地区,李定国的可能性极高。
所以,李定国需要一场大胜威震天南,拥有凶名后,之后坐镇时才会更方便一些。
而他迟早就要走的,要这虚名无用。
时间来到绍武七年二月初八,明军集合两万大军,在城外对阵。
呼尔满守军在城墙上看戏。
呼啦啦而来的叶尔羌骑兵,气势惊人,满山遍野的战马激起数不清的灰尘,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心生畏惧。
不过李定国镇定自若,他骑在马上,望着前方,再多的兵马,他都见过,更何况区区的三万人。
“报,敌人前军已至炮兵射程——”
片刻后。
“报,中军已至射程。”
“给炮兵发令,让他们发射!
”
很快,早就已经做好清理、填弹、仰角、引火等筹备工作的炮兵,立马开始点火。
十门绍武火炮显露出狰狞的一面。
“轰隆隆——”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而起,浓厚的烟雾缭绕,一颗颗的炮弹形成一条抛物线而去,直击敌军中后军。
“杀——”李定国挥舞手中的弯刀,怒吼一声,带着无尽的气势。
随即,万骑竞发,争相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