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伟业现在很想杀了刘鸿训。
而且是有些控制不住那种。
因此,他现在看向刘鸿训的眼眸里,全都是火!
他的家族在四川因为归附伪朝,早已被清算,土地店铺等产业已被籍没。
如今朝廷没有追究他,他已经感到知足了,自然也不敢有怨言。
只是这样一来,导致他的财产只有在京的部分。
可现在这些财产都被他交给了刘鸿训,去买了王家股票,结果如今刘鸿训却告诉自己股价大跌,跌到不如宝钞的境地!
这无疑说明,他现在手里的股票就是一堆废纸,然后他吴伟业明显接下来就要过上举家食粥的日子,而无法再去风月楼,与自己的红颜知己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了。
所以,吴伟业现在才恼恨刘鸿训,恨刘鸿训坑了他。
但吴伟业最终还是忍住了想杀刘鸿训的冲到。
他毕竟是个文人,动笔骂骂人还行。
杀人,他还是不敢的。
所以,吴伟业只是沉默地离开了刘宅。
他现在需要静静。
吴伟业也就往永定门外的河边走去。
这些日子,永定门外有许多跳河的官绅儒士。
他们要么是因为恢复祖制和理学官学地位的南方伪朝彻底失败而对天下局势心灰意冷,认为天下大变后终究难以再回到以前那种自己士大夫可以任意欺压庶民的时代而跳河自杀,要么是因为最近突然大跌的王家股票股价大跌而受不了这种打击才自杀想以死来躲避高筑的债台,也或者两者兼有。
炒王家股票这个金融活动这段时间一直在大明民间盛行,几乎与南方的叛乱同时发生。
只是因为朝廷主要精力集中在镇压南方的叛乱与清理内部反对改制和推行新的制度,所以还无暇去理会这种民间金融活动。
再加上,参与这项金融活动的多是有钱有势的权贵富商,这些人似乎在刻意隐瞒,而不想让朝廷参与这件事。
故而,也就使得这炒王家股票的金融活动一直在发生。
何况,朝廷干预也需要一个契机。
如今西厂干预这事,也是在李辅明主动坦白自己把两百万两军款用作炒王家股票后,才主动去找发行王家股票的王大员外进行调查的。
结果却因此直接引发王家人神秘消失,王家股票大跌的事发生。
使得刘鸿训和吴伟业这俩官僚也跟着损失惨重。
“让开!吾乃太常寺丞,比你品级高,让吾先跳!”
因为政治和经济上的双重失败,现在来永定河跳河自杀的官僚儒士不少,几乎可以用排队来形容,所以此时就在吴伟业准备跳时,一个自称是太常寺丞的年长官员推开了他,然后先站上了桥头,仰天大呼道:“从此理学绝矣!”
说完,这太常寺丞就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
吴伟业对这太常寺丞的行为很受刺激,他不由得感佩这太常寺丞为理学献身的精神,而一想到自己也是一直苟且违心地待在这个不以理学为体不以德治国的昏暗朝堂上,且如今还因为天下人心败坏落得个家财散尽、负债满身的结局,也就准备着跟着自杀,以为自己所敬仰的理学献身,也就跟着喊道:“理学难兴,仁道难存,不如去矣!”
“哼!兴理学做什么,是要继续让王文奎、赵士春这样的伪君子祸害天下士民吗?!”
“这种陈腐旧学就该退回到书斋深山里,而不是拿出来被小人利用为敛财肥己的工具!”
“你们这些明明是因为不能靠着推崇理学掌权才自杀,却非要说是因为理学不兴、天下大坏而不能改自杀!以我看,你们这些伪君子都死了才好,没人替你们惋惜的!”
因调回京去兵部任职的吕缵祖在经过永定河听见吴伟业准备跳河前说的话,就忍不住地喷了起来。
吴伟业听后大怒,转头看了过来:“你竟敢说吾等是伪君子?!”
“若是真君子,为何要弃国弃君?”
吕缵祖直接问道。
吴伟叶也不好直说眼前这国眼前这君不是自己想要的,只问道:“我看你也是文臣,难道你就喜欢眼下这局面?”
“怎么不喜欢?我现在喜欢的很!”
吕缵祖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且直接下结论说:“这就是公正大治之世!”
吴伟业听后颇为恼怒:“你怎么能这么说?这哪里是什么大治之世?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上至王侯公卿,下至黎民百姓,人人轻德重利,尊卑不分,毫无古圣人之风!这样的社稷,禁止就是魑魅魍魉横行,妖魔当道!”
吕缵祖甩袖冷笑:“公明显是当初没去什么南方伪朝,没看见他王文奎、赵士春这些逆臣如何祸害得人比鬼还坏,才有这样的想法。我以前跟你一样,也以为那里是真正的群贤毕至、君子荟萃、道德崇高之地,结果去了才发现,全是铜臭味满身,张口孝敬闭口孝敬,逼得百姓饿死一批又一批,逼得我这样的士子都活得跟草芥一样,这种恢复理学的世界不恢复也罢!”
吕缵祖的话还是让他很受刺激。
所以在吕缵祖走后,吴伟业也没再想自杀,而是在潜意识里,似乎开始相信吕缵祖所说的,因为他感觉的出来,吕缵祖眼眸里对南方伪朝的恨意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恨,就跟他以前出川时看见沿河纤夫看沿途恶吏的眼神一样。
吕缵祖的确是被理学的铁拳教育了一回,教育得如今特别清醒,尤其是在他发现自己回到朝廷这边,认真做事就可以得到升迁的情况,连许多叛军被俘虏后都可以立即吃掉足以饱腹的救济粮后,他就更加笃定的意识到,自己以前真的错了,恢复理学才是对这个世界的破坏,大兴实学才是在再创盛世。
吕缵祖现在也算是彻底放弃了想像以前的士大夫们一样可以奴役汉人而过上人上人的优握生活的幻想,而成了变法改制的坚定支持者。
而吴伟业这里在放弃自杀后,就回了京师城里,且跟城中被王家股票骗得血本无归的皇亲国戚、权贵官僚们一起来了西苑伏阙哭求皇帝为他们主持公道。
因为他们这次实在是亏的太惨了。
在以为投资王家股票可以大发横财的时候,他们是不想让朝廷掺和进来的,但现在意识到王家股票是一个大骗局后,他们自然是希望朝廷来为他们主持公道了。
这些皇亲国戚、权贵官僚们就像是一个个巨婴一般,以为有利可图时就排斥皇权,不想让朝廷和皇帝知道他们在发财,就和以前不想让皇帝知道海外贸易多赚钱一样,只让皇帝和朝廷往农民身上加杠杠。
但自己吃亏的时候,就又希望皇权能为他们主持公道,就开始哭闹,要朝廷做主,而没想过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天启现在面对的一个问题是管不管这事,且因而问着张贵、韩爌、袁可立等人:“你们说,朝廷要不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