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开始的,从河南到京师,沿途都在疯传天花肆虐于睢州的消息。
但《大明日报》并未报道此事。
主政睢州的知州夏允彝也没向朝廷上报睢州有天花肆虐的急递。
连奉旨去睢州巡视的睢州侯张贵也没派快马进京奏报此事,只是带着一众家丁和西厂官校赶回京师。
不过,越是道路纷传,且受西厂控制的《大明日报》越是没报道此事,加上夏允彝和张贵皆越是对此事故作不知,就越是让此时待在京城密谋策划天花疫情发生于睢州的某红袍大员感到满意。
“真相是压不住的!”
“这张贵和夏允彝以为不报此事,也不让他们的《大明日报》登载此事,就能瞒过天下人?”
这红袍大员呵呵冷笑的说后就捋了捋胡须对自己一可靠门生说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这门生名唤光时亨。
光时亨善于审时度势,在因恩科中进士后的他,没有像许多文官一样贸然地与支持变法的张贵等人做对,所以也就一直很顺利的待在京城为官,如今已升到大理寺少卿。
但即便做到了大理寺少卿,光时亨也未在明面上对变法提出半点不满,只是为自己的座师通风报信,替其谋划如何暗中阻止变法。
在这红袍大员说后,光时亨就道:“恩辅说的是,相信不久之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朝臣知道此事,只怕天子也会知道的。”
天启没多久的确知道了睢州发生天花的事。
他是通过右副都御史刘宗周知道的。
“臣弹劾睢州知州夏允彝隐匿天花而不报,亦弹劾去睢州的国舅张贵对此也充耳不闻,而坐视天花肆虐,民兵死于瘟疫,以致于恐附近州县也因此开始出现天花!”
“百官皆因畏惧外戚权势而不敢报,臣为陛下的社稷安危计,为天下百姓计,如今冒死直陈陛下,望陛下派人祥查!”
刘宗周如此向天启奏道。
天启听后也颇感惊诧,忙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天花在睢州一带肆虐的?”
刘宗周回道:“如今道路纷传,连京师都有不少人在说此事,只陛下深居于宫中,还不知晓此事。”
刘宗周没有明说天启太爱木工,所以才对外界的事不清楚,但他这样说也有暗讽之意。
天启也没在意刘宗周的暗讽,他现在也因这天花而开始为睢州感到不安起来,且把注意力全放在了这上面。
先不说天花在这个时代本就令人可惧,何况,睢州还是他让制策司进行变法试点的地方之一。
所以,天启这时只忙吩咐道:“魏忠贤,着内阁用八百里急递传谕问国舅张贵与知州夏允彝此事,让他们将睢州发生天花的实情据实上奏,且不得怠慢!另外,让你的东厂也去查查,睢州有天花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
天启接着又看向其他大臣:“这么说,你们也听到了关于天花在睢州肆虐的传闻?”
袁可立这时候出班回道:“回陛下,臣也的确有所听闻。”
“既然有所听闻,为何不报?!”
天启语气严厉地问道。
这时,刘宗周却道:“回陛下,有的人是因为不敢,有的人则自然是不想让陛下知道?”
“这是怎么说?”
天启盯着刘宗周问道。
刘宗周回道:“不敢自然是因为畏惧国舅权势,怕惹祸上身。不想,自然是因为谁都知道,睢州发生肆虐无疑是因为变法新政在睢州试点而导致天罚所致,而支持变法的人,自然不愿意让天子在知道此事后承认变法新政为不善之政。”
大学士孙承宗此时也跟着站出来道:“陛下,如刘副宪所言,朝臣们不敢报此事是因为谨慎,不敢再坏了国事!而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查明真相,即睢州到底有没有爆发大规模天花!如果没有,自然是好事;但如果有,那的确可能是因为新政之故。”
天启听后点首:“先生所言中肯,那此事就议到这里,一切等张国舅、夏允彝的奏本和东厂的调查结果到了再说!”
“启奏陛下!夏允彝的奏报刚刚到通政司。”
通政使黄尊素这时站出来禀报了一句。
天启便吩咐道:“将他的奏本立即给朕!”
很快,天启就拿到了夏允彝的奏本。
而夏允彝在奏本里如实奏明了新政在睢州试点推行后的效果,且也提及天花一事。
天启也向在朝议政的大臣们说起了夏允彝所奏内容道:“夏卿在奏本里言新政推行的很好,百姓纷纷回乡耕种,田地抛荒现象已不复存在;连商贸也比之前繁荣,城郭各市已无游民。他还说,在睢州推行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后,民众税赋反而减轻不少,且愿为公共水利出力的百姓也增加不少,盖因地方藩库官绅一体纳粮增收不少徭役银,而得以可为愿服役之百姓给予工钱补贴。”
说到这里,天启就笑道:“而他也提到了天花,言他已和国舅张贵及时消灭了天花,最终只十六名感染者,且这些感染者中,有六人因照护及时而痊愈。”
“不可能!”
吏部尚书周应秋这时候忍不住大喊一声,接着就出班奏道:“陛下,天花一旦出现,就必是灭村毁郭,且遇者即死,不可能若出现天花后,而不到百人染病,且瘐毙者竟未到染病者七成!夏知州所奏恐是欺君之言!”
光时亨见此倒是没有站出来说话,只暗暗观察着局势。
而刘宗周这时候也跟着附和道:“陛下,臣亦认为,夏知州这恐是在瞒报,且目的定然是为了证明天花与新政无关!明显此人有谄媚迎合权贵之嫌!”
“可事实上,谁都知道,他知州在睢州为推行新政,强逼官绅接受清丈和纳粮,为此不惜以一些官绅抗拒新政为由而破其家灭其族,不可谓不狠辣!而正因为他行此酷吏之事,才惹得天怒人怨,以致于降下天罚!”
“陛下,他夏允彝欺君罔上,理当严惩!”
天启听后冷声问道:“这么说,刘爱卿也觉得新政不该推行,且也觉得新政害民?”
刘宗周回道:“陛下,新政固然是为损有余而补不足,然也不能强行推行,而扰民甚重,以致于民怨沸腾,使上天不满!”
“而夏知州就是在这样做!”
“他在睢州是强行推行新政,刻薄士大夫;而不是,对官绅晓以利害,以礼待之,而言明圣意,使士大夫理解朝廷,只知道用法家之术,故而才使新政成恶政,导致天怒人怨!”
“陛下,夏知州并非没有先对睢州官绅晓以利害,而希望他们主动配合,连袁公都给自己乡友写信,希望他们支持变法,但多数官绅并不配合,甚至暗中怂恿乡勇对抗新政,才不得不强制推行。而刘副宪不知根底,在这里空谈,无疑会惑君害国!”
陈子壮这时候实在看不下去,出列辩驳了起来。
刘宗周反驳道:“胡说!士为四民之首,最是忠君爱国,怎会不理解朝廷国策?”
“再说,人之初,性本善,只要朝廷以理晓之,以情动之,天下人只会理解朝廷,而愿意为社稷奉献自己,陈部堂怎么就确定他夏知州给睢州官绅做过劝导工作,而不是故意说这些官绅不配合行巧取豪夺之举?!”
“陛下!臣相信夏知州并没有这样的私心!”
陈子壮不好否认“人之初,性本善”,以就只得强行为夏允彝担保。
“先等国舅张贵的回本和东厂的调查结果吧。”
天启没有直接下结论,而是说了这么一句。
而这时,魏忠贤赶了回来:“启奏皇爷,东厂查到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