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个日落了。”
森林中的小山丘顶端,美丽的女祭司眺望着远处地平线上的落日,有些伤感地喃喃自语道。
下一刻,她就突然崩溃了,抱着头开始哀嚎:“我受够了啊!
到底怎么才能结束这段剧情,让我‘退场’啊!
!”
“一百天,一百天了啊!哪有什么戏能持续一百天的啊!
”
但在她狂吼着的平时,她身旁的同伴,一名身材强健到不似人类的武僧,却依然平静地做着冥想,同时平静地纠正道:“一百次日落,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很模湖,我对时间的流逝感也始终没那么鲜明……所以,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面应该不同,应该不是准确的2400小时吧。”
祭司可不想听这种话,她狠狠地白了武僧一眼,继续只是自顾自地嚎叫着:“而且入口呢?为什么我们一上台,舞台入口就不见了啊?这要怎么离开啊!
这和那三个小姑娘的情况怎么完全不一样啊!
”
“身体也被变成了这个样子!
!变成女人了啊!
”她捏了一把胸前,捂住脸,“我不想再做什么‘祭司’了!
让我能回去继续做东京二十代男性雨生惠人啊!
!”
武僧终于睁开眼睛,安慰她道:“那种事情不重要。我不关心惠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没问题。”
这种话显然只能起到反效果。看祭司脸上的表情,她几乎就在暴怒边缘。
但下一个瞬间,像是过了什么灵感似的,她一下子就冷静下来,只是盯着武僧看:“……杰克,我突然觉得你有些奇怪。在这个地方困了一百多天了,你好像完全就没有过焦躁。”
“完全不需要焦躁。在我的理念中,人生的前半的意义在于寻找自己的半身,后半则是与半身一起共度。所以是既然已经找到了你,和你在一起,那么在哪里,做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似乎再次进入冥想的武僧停顿了片刻,闭着眼睛沉声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道:“……倒不如说,我很珍惜这段日子……”
敏锐的女祭司并未被劝慰下来,反而眉头愈加拧了起来。
“我总觉得,你在瞒着我什么。”她继续盯着武僧,然后慢慢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我竟然没想到……”
“没那回事。”武僧睁开眼睛,挤出恳切的表情。
祭司一扬眉头,想要继续发难。
但武僧却适时岔开了话题:“不过,确实,一百天太久了……所以亚瑟才去找灰原摊牌了。我们就安静等待结果吧。”
——在一百个落日之前,当魔王及恶龙的短暂邂后之后,剧场的LED显示屏上便宣布了“第三幕”的终结。
接下来,第四幕也按时上演,勇者也继续踏上旅程。
但从这里开始,剧本又出现了偏差。
不知勇者到底作何想,原本应该继续坚定地前往魔王城的他……在见到魔王一面后,却反而改变了主意。
他不再前往魔王城,而是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游荡。
一路上,他不断击败着匪徒与怪物,沿路拯救魔兽威胁的村庄,身边也逐渐聚集起新的同伴……
其实就是原本剧本里为他准备的讨伐魔王的队友——亚瑟饰演的“骑士”,雨生惠人饰演的“祭司”,以及杰克饰演的“武僧”,三人依次轮流,一个个地出场了。
然后惠人他们却发现——他们彻底回不去了。他们所来自的“上一级叙事层”,彻底消失了。“舞台”,“剧场”,“入口”这样的实体消失了,连“幕”这样的的概念也消失了。
仿佛是由踏上舞台所产生的视角变化,从台下面看起来明明有限又虚假的场景,当真正身处其中的时候,却变成了无限的世界。仿佛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独立的存在。根本不存在什么“上层叙事”,不存在什么“戏剧”,一切都是这个世界中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灰原初这个“主角”对此似乎浑然不觉。
他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完全入了了戏,甚至不记得曾经的“克利夫兰血肉高校”,只是一门心思认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这个世界的勇者。
——虽然这个勇者不愿意照着剧本演。
勇者的使命本该是打倒魔王,但这位勇者却带着同伴在大地上闲逛,而且不论其他三人怎么劝说,就是不去魔王城。
于是,袭击便来了。
毕竟勇者始终没有遵守剧本去魔王城。所以,魔王在等待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失去了耐心。她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她的愤怒:派出刺客袭击勇者,并每次都以书信的形式,留下她的催促。
魔王派来的刺客大多数很好对付,毕竟只是没有脸的杂兵。但麻烦的是,强大的四天王有时候也会混杂进来,发动突然袭击。
首先是“黑暗圣女”,四天王中最……不知所谓的一位。
那是一位长着狐狸兽耳与尾巴,身材火爆的童颜美少女……其实惠人一看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来香吗!
所以,这位“黑暗圣女”从头到尾的行事,果然也与惠人对来香的认知那般一致:完全可以用“混沌”来形容……
——衣着暴露地偷偷潜入勇者帐篷,成功给勇者下了药,便自以为胜券在握地对勇者开战。
——刚开打就弱得不像话地光速白给,被勇者橄榄。
——因为被橄榄而上了头,完全忘了勇者的帐篷是在勇者小队的营地中央,于是失控尖叫“爸爸再爱我一次”一下子就惊动了小队所有成员,于是只好开打。
——刚开打就弱得不像话地光速白给,被勇者橄榄。(没重复)
——成功逃跑。一脸满足地像是偷吃了的狐狸一样一熘烟地,还一边汪汪叫着“输了输了我不当四天王了也发誓不会再与你们为敌”……
……总之,完全意义不明,根本让人搞不懂她到底是出来干嘛的。
与其说是来阻止勇者的,甚至不如说是来拍小电影的。
第二位来袭的则是“黑暗将军”,四天王中最一板一眼的一位。
这位四天王好像完全不屑与迎合这个龙与魔法世界的设定,还是按照她本来的习惯穿着包臀商务套装,戴着圆框眼镜……不过,性格与战法上却是十分王道,堂堂正正。
她没有考虑任何取巧之道,就是指挥着哥布林大军,毫不掩饰地先将勇者小队包围住,再一波波地杀过来而已。
虽然老套,却无懈可击,真正地让勇者小队陷入了苦战之中。
勇者判断这么消磨下去必输,于是决定采取无视杂兵,直接斩首对方大将的战法。
随后,由骑士充当箭头,其他伙伴充当侧翼,小队开始了孤注一掷的突击。最终,小队击穿了哥布林大军的军势,一口气突入到了黑暗将军的面前。在统帅的大旗下,黑暗将军被骑士挟全部突击之势的沉重一枪钉在地上,一句话都将没留下便干净利落地死去。
失去领袖的哥布林大军崩溃四散,勇者小队再次获得胜利,又击败了一名四天王,剪除了魔王的一枚羽翼。
到了这时候,因为四天王已经三去其二,所以勇者小队也产生了轻视,觉得四天王与魔王不过如此。
很快,他们就为这一轻敌付出了代价。
首先,祭司发现自己受到了诅咒。
在一次噩梦中,祭司再次见到奇异身形难以形容的怪物。怪物声称祭司受它喜爱,将得到祝福……但在醒来后,祭司却发现,自己变成了女性。
祭司变成了女祭司。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女祭司的诅咒根本找不到解除的方法。同时,小队也陷入了一段奇怪的困境之中。
像是永远会回到原地的密林,看似断崖的山路,莫名其妙出现在平原上的泥泽,路边好像每隔一段都会出现的一模一样的废墟……各种奇怪的现象不知缘由地出现,又无故消失。
而伴随着外部环境压力骤增的,队伍内部的压力。
队伍中好像出现了“内鬼”。每个人都发生了被没看清面目的“队友”偷袭的经历。
压抑,猜忌,利益与性格的冲突,扑朔迷离的前途——冲突很快在小队中的各个成员之间发生。
在小队即将分崩离析之际,勇者突然拿出了一件奇妙的物品。
或者说“遗物”。
——因为那是一只烧焦的人手。
从焦手上燃起了奇妙的火焰。火焰温柔舔舐所有的同伴,治疗他们的伤口。但同时蔓延到黑暗中,却中点燃了潜藏的敌人,让她哇哇惨叫着再也无法躲藏,跑了出来。
四天王之黑暗宫廷首席,一位身材矮小,真面目始终躲藏在高耸的术士帽子下的术士。
之前一路上所遇见各种动摇众人心绪的奇怪现象,都是黑暗宫廷首席捣的鬼。甚至勇者队伍的内讧,也是她使用各种幻术来故意挑起的。
但那只烧焦的人手,却似乎正克制着黑暗宫廷首席。
她那无往不利的幻术被火焰一戳即破,又无法逃跑,终于被勇者杀死。
至此四天王全部被击败,但小队的气氛……也终于到了无法再维持下去的程度。
于是在大战过后稍稍喘过气后,祭司,骑士与武僧三人商量过后,决定由与勇者最熟悉的骑士出马,前去向勇者摊牌。
而祭司与武僧,则耐心等待着谈判结果。
此时——“滴滴滴”。
女祭司手中的法杖响了起来。
于是她将法杖顶端的宝石举到耳边听了听,然后回头对武僧道:“走吧。亚瑟说他已经和灰原谈好了。灰原终于愿意开诚布公地与我们所有人谈一谈现在的状况,所以让我们都回去。”
在月亮升起的时候,祭司与武僧回到了营地。
拨开树丛,他们一眼就看见了篝火旁坐着的勇者与骑士。
噼里啪啦的篝火旁,一段横卧着的树干上,勇者与骑士并肩而坐——两人都是将右腿翘在左膝盖上,抬头直视前方,出神地天上的月色。
但在两人之间,却微秒地留着一个空位。
……气氛,和女祭司想的不太一样。两人都十分安静,像是在缅怀着什么。
沉默片刻,勇者从怀里摸出那只焦黑的断手,放到了两人中间空着的位置,然后呼出一口气:“这样感觉习惯一点。”
“是的,这样感觉习惯一点。”骑士点头道,“就好像英雄那家伙还在这里一样。三人并肩。”
一刹那,灵感过高的祭司产生了错觉——好像在骑士与勇者之间,焦手所占据的那个空位上,同样坐着一个人。
一个红发少年。
并排而坐的三人做着统一的动作,不约而同将右腿翘在左膝盖上,抬头直视前方。
错觉只是一闪而过。
女祭司再定睛一看,勇者与骑士之间终究是空着,只放着一只焦手。
“这是……”她迟疑着道,不知道是该问焦手的来历,还是问她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错觉中的那位红发少年。
骑士却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和灰原过去的同伴。叫做英雄。”他做出了解释,“不过他早就死了……最后所留下来的遗物,就只有这只焦黑的手而已。
女祭司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两个问题,都得到了解答。
骑士向来善解人意,接下来,便开始为女祭司与武僧慢慢地讲述起“英雄”的故事来。
勇者也没反对。
他在只是在一边默默听着,一边望着天上的两个月亮,露出怀念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