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神情露出几分震惊, 忍不住环顾四周,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通过这种方式询问屋内根本不存在的人。
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这是……鱼么?”
四周仍然静悄悄的, 好?似根本不存在第二个人。
它怎么忘记了。
神秘人从不会出现甚至是回应自己,像是从未在这个房间内。
小人抿了抿嘴, 眼?眸似是暗藏着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 小人余光之中瞥见?另一个碗,里面盛着与清水一般的液体?。
它眨了眨眼?,心?底又一次涌出不解。
这是清水?
还是说……表面上看似与清水相似,但实则暗藏玄机?
小人慢慢坐下来?, 目光落到这碗刻意摆在最边缘的清水。
小人眼?眸闪过一丝迟疑。
这种摆放位置,是在暗示它能先喝这碗清水么。
它越发疑惑,凑近嗅了嗅味道。
这碗‘水’无色无味, 仿佛像是真正清澈见?底的水,不过上面飘着热气?,似是刚煮开不久就倒进碗中。
小人用汤匙舀起一勺水, 微微吹了吹, 这才试着喝了一口。
微微咸的口感立刻迸发在口腔,让小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不是很好?喝。
小人勉强咽下去, 又一次打量着这碗咸水, 心?中的不解达到最顶峰。
神秘人……为何?要送来?这样?难喝的咸水。
它凝神思考了良久, 却怎么也想不通。
此时此刻,它更好?奇那盘由奇形怪状的畸形鱼做成的菜肴味道究竟如?何?。
至少?, 在它由恶意与黑暗构成的人生中,不知道吃过多少?次这样?的食物。
它很肯定?。
鱼,生来?便很难吃。
不管用任何?方法都不能将鱼弄成尚且入口的级别,恶臭与腥味混合着像是腐烂的口感, 最开始吃的时候,需要极大的意志力。
到后来?,它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只是。
神秘人的到来?却改变了这一切。
它已经无法再忍受比难吃还要更加难以下咽的味道。
它有些?担心?这条明显比以前吃的更加畸形丑陋的鱼,会无比的难吃。
但回想起神秘人曾经所做的菜肴,都可以用美?味来?形容。
小人面露迟疑。
会不会……这道明显很难看的畸形鱼,已经被神秘人弄成尚且入口的程度?
不过,小人相信由神秘人做的菜,哪怕再怎么难吃,也比它做出来?的要好?。
因为。
它做的东西,已经无法用难吃来?形容了。
小人对?自我认知很明确,面无表情的又看了眼?外?形不堪入目,不论怎么看都还是很难看的畸形鱼,决定?给神秘人,还有这个鱼证明自己的机会。
如?果难吃的话……
它会给这条鱼一次终生难忘的痛苦惩罚。
小人面色冷冰冰,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这条仍然一动不动的鱼。
小人做好?心?理?准备后,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块似是染着由不知名调料,混成的黑色酱料的鱼肉。
白色纹理?的肉立刻脱离鱼身,完全不含一丝杂质。
它眼?眸闪过一次诧异。
这条外?形难看的畸形鱼的肉,竟然不是灰黑色的?
它将混合着酱汁的鱼肉送进嘴里,不含一丝腥气?的软绵口感,在口腔的作用下抿成了碎肉。
它微微瞪大眼?,可以尝到属于鱼本身特有的鲜味,混合着略微浓的酱料,形成了一次独特又美?妙的味蕾体?验。
怎么会……如?此好?吃。
更为重要的是,鱼肉上没有任何?混乱与怨恨的味道,干净到不含一丝杂质。
它再也不需要分神抵抗混乱与怨恨带来?的副作用,只需要享受这条鱼所带来?的鲜美?味道就可以。
小人回过神,用惊奇的目光再次落到那条鱼身上。
太?神奇了。
外?表丑陋畸形的鱼,竟然会有如?此干净的肉质。
神秘人带来?的鱼,果然与它吃过的不一样?。
小人心?中不免有些?惊艳。
虽然这条畸形鱼很丑,丑到它不愿再看第三眼?。
但想到这条鱼鲜嫩的肉,它没出息的决定?原谅这条鱼。
它的肉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样?看来?,鱼长得丑并不重要,好?吃才是最重要的。
小人眼?底的挑剔与审视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被美?味所征服的享受。
它动作极快的夹起又一块鱼肉,这块鱼肉没有沾太?多酱料,可以吃到鱼肉本身的鲜味。
小人吃过很多种类型的鱼,各种形状都有,但没有一条鱼会像是这条畸形鱼这般丑。
但是那些?鱼,体?内充斥着混乱与怨恨,将原本鲜嫩的肉质污染成了难闻又难吃的味道。
鱼的内脏更是变成了怪物般的东西,可以寄生到其他怪物身上,逐渐污染成新的鱼。
它记得很久以前,曾经抓到了一条长着三条鱼尾巴的鱼,体?内只有少?量的怨恨与混乱的污染源。
那是它第一次尝到鱼肉本身的味道,虽然混合着少?许恶臭与怨恨的味道,但仍旧让它怀念了许久,但后来?却再也没有遇到类似的鱼了。
但神秘人送来?的这条畸形鱼,却有着比那条鱼更加纯粹的鲜美?味道。
此时此刻,对?于它来?说曾经那条念念不忘的鱼,完全被眼?前这条畸形鱼所替代。
它决定?将这条丑陋的畸形鱼,封为有史?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鱼。
小人又尝了一口几乎吃不到多少?鱼刺的鱼肉,混合着米饭一起吃时,有着更加特别的口感和享受。
还有这些?颜色有些?发黑的酱料,似乎是这盘菜的点睛之笔,用白色的鱼肉沾染这些?酱料,再配上米饭一起吃下去时……
它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感觉,只觉得这样?做会让这道菜的美?味更上一个层次。
一道菜终有吃完的时候。
很快,盘子内只剩下一具鱼骨架,以及浅浅的汤汁。
最重要的是,碗中还剩下小半碗米饭没吃完,扔掉似乎太?可惜。
小人有了前几次经验,直接将鱼骨头挑出去,再把饭倒进盘子里进行搅拌,使汤汁充分融进米饭中,味道更加浓郁。
这样?就不会浪费了。
小人再次埋头苦吃,直到盘子里只剩下几粒米饭时,用勺子将盘子内的几粒米饭归拢一起吃干净。
盘子上浅淡的酱汁痕迹之外?,菜与饭被吃的干干净净。
对?于小人来?说,冒着受伤与死亡风险猎到的食物异常珍贵,因此不管有多难吃的食物,它都不会轻易浪费。
因为对?于它来?说,饥饿的感觉,比食物带来?的副作用还要更加煎熬。
更何?况是眼?前这道鲜美?至极的汤泡饭,它只会更加舍不得浪费,恨不得连盘子也都舔干净。
但它忍住了。
小人又一次吃撑了,余光瞥见?只喝了几口的盐水,眸光似是沉了沉。
它仍然想不通神秘人为何?送咸水给自己,味道与美?味完全不沾边。
小人面露沉思。
既然神秘人特意将这碗咸水放在最前面,暗示它喝掉。
那它……就如?神秘人所愿。
终有一天,它会弄清楚对?方这样?做的原因。
它端起碗,将盐水一点点喝光。
半响后。
周围仍然静悄悄的,什么事都没发生。
小人早已猜到会是这样?,神色平静的起身,将碗筷拿到厨房洗刷干净,又放回桌子上。
随后,小人又去了一趟卫生间。
屋内静悄悄的。
仿佛根本不存在第二个人。
实验基地。
夏晨曦放下平板,脸色同样?也很是难看。
陈年利用极乐世界可怕的污染力量,将六个无辜家庭完全毁掉了。
这些?人原本拥有平淡却幸福的生活,或许会因为某些?原因导致心?底留下阴影与不快乐。
但这些?并不足以让这些?人因此对?这个世界失望。
就像是陈年,纵然心?底藏有无法释怀的事,但这并不会让他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他长大后成为了一名心?理?医生,去帮助那些?面临绝望抑郁的人走出困境。
直到他被极乐世界所污染……
夏晨曦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的内容,面露迟疑。
这些?资料里是不是少?了一部分。
田教授像是猜到夏晨曦的疑惑,开口说道:“另一批警察和特警正在前往振鑫花园小区,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夏晨曦恍然点点头,同时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陈年将描写极乐世界的文字打印成小广告,贴在振鑫花园小区的楼道与门口。
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被污染,成为下一个挥刀砍家人的凶手。
其中一名研究员心?情复杂道:“陈年明明还能正常思考和对?话,与常人无异,但思维怎么会被所谓的极乐世界污染成这样?,连半点良知都没有了。”
陈年做出这些?事时,明知道会导致无数家庭因此破碎,但从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害怕或者愧疚的情绪,反而觉得这样?做是为了救这些?人。
这种完全被改变思维的过程,看起来?异常恐怖又毛骨悚然。
恰好?此时。
陈年又被硬生生疼醒,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尽,短短几秒已经疼到浑身都是冷汗,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仍然有什么东西在撕咬着内脏。
他下意识抓住床沿,看着不远处的研究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闷哼道:“检查……结果是什么?”
他不相信家人在伤害自己。
几名研究员面面相觑,最后又紧急将田教授叫来?,询问是否要将检测结果现在就告知给陈年。
田教授似是思考着什么,很快又直视着陈年,道:“我可以将检测结果告诉你,但希望你能保持冷静且配合我们。”
陈年强忍着疼痛,“可以。”
田教授示意一旁的研究员将检测结果告知给陈年,并拿出几张影像图,证明所说的话并非是虚构。
“你的腹腔内部有三张人脸,经过对?比与你父母和妹妹的脸完全一致,他们像是一团肉瘤正在啃食你的内脏。”
陈年越听?越是不愿相信,直到看见?影像图上那三张痛苦而扭曲的脸。
田教授道:“你还记得你父母和妹妹么,他们被你杀死时,真的愿意去你说的极乐世界么。”
陈年听?到这话,恍惚中想起那天晚上,父母与妹妹在他下班回家时,面色担忧的围过来?。
“陈年,虽然爸妈不应该多问你,但是你这几天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和你妈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哥,最近你几天你到底怎么了,我好?担心?你。”
而他在感受到家人的关怀时,却觉得越发无法忍受,连一刻都等不及了。
父母与妹妹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乐,都在印证着这个肮脏变态的世界,正在逐渐吞噬毁掉父母与妹妹。
他必须要带一家人前往极乐世界,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他回到屋里,将早已准备好?的刀拿出来?,一刀一刀砍向家人。
父母与妹妹痛苦而扭曲的面庞,以及带着不可置信最后转为恨意的眼?神,却让他更加愤怒癫狂起来?,挥舞着砍刀,道:“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留在这个世界越久,就会越来?越痛苦,我是在救你们。”
父母很快死去,残喘延息的妹妹一边吐着血,拼尽全力说了最后一句遗言。
字字泣血,包含着浓郁的恨意。
“哥……我恨你。”
陈年还记得自己那一瞬间呆住了,他想不通妹妹为什么会恨自己,明明家人们一点都不快乐了,所以他才想带着家人去更好?的地方。
他做错了吗。
陈年疼的蜷缩起身体?,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影像图里的三张人脸,神情癫狂而痛苦道:“为什么要恨我,我只是……想带你们去极乐世界。”
腹部内的疼痛似乎更加剧烈,像是在回应着他的话。
陈年突然疯了似的暴起,将影像图撕碎,手被割的鲜血淋漓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似乎很久都没想起过的记忆,从尘封的角落里打开。
小时候。
父母牵着他的手往前走,温柔又慈爱的目光里倒映着他稚嫩却快乐的脸庞。
一家人快乐又温馨。
懂事又乖巧的妹妹,永远都会把吃的分成两半留给自己,吵架冷战时,永远都是妹妹主动道歉,用哭红的眼?睛说哥哥对?不起。
这些?……他为何?却忘记了。
陈年颤抖着手,不断拼凑着撕碎的影像图,脸上渐渐有什么东西流下来?。
他茫然的看向不远处的镜子,那里有个溢满悲伤痛苦的自己正在哭。
他……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