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兰秀英高中毕业就随大流下农村了,比王翠芳大两岁,却晚一年进厂。长的瘦高个儿,大眼睛,人送外号“妇女队长”。并不是她真当过妇女队长,而是农村的妇女队长大多泼悍能干,连大男人都怕了去的。
兰秀英嘴有一张,手有一双,灵巧利落,当初也和贾有光处过对象又吹了的。车间每月绩效评比时,她就带着全班人马,一手提着王翠芳出的次废品,一手拿着一个大红色塑料壳笔记本,嘴里象放机关枪一样“嘟嘟嘟”地报着车工班、主要是王翠芳所在出的差错,评比现场只听见她的大嗓门,吵吵闹闹就把红旗夺了去。回到班里,扬眉吐气、洋洋得意之余,就开始刻薄贬损王翠芳和车工班全班的人,每当她骂贾有光不长眼,取了王翠芳这么头黑母猪时,就有人笑话兰秀英:
“人家当初是看上了你,你怎么不嫁给他呢?非要嫁个臭老九,又臭又丑。唉,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说得人们哄堂大笑,兰秀英便拧着那人的耳朵一顿拳打脚踢。
兰秀英的最大爱好就是“包打听”,全车间一百多号人,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哪怕谁昨天打了个嗝,今天她也要打听出个味来。谁作风不好,谁家两口子吵架骂了什么,邻居怎样劝架等等都是她的兴趣所在。闲扯完了,话题总要归结到王翠芳身上。有好几年时间,“黑母猪”王翠芳的一举一动都成了兰秀英的练习曲。王翠芳不知被气的哭过多少次,车工班的人也恨透了兰秀英。
王翠芳的师父就是班长孙头,一个好心肠的老汉,是全厂唯一的老八级车工。孙头平时言语不多,但技术要求特别严格,在全车间、甚至全厂都是个一言九鼎、地动山摇的人物。俗话说严师出高徒,他带出来的徒弟个个是技术骨干、生产能手,只有王翠芳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但受不住每次班组考核时王翠芳含着眼泪先自我检讨,她自己俭朴得每天穿一身打着补钉的蓝工作服,从来舍不得买件鲜亮的衣服。公婆小叔负担一大群,经济那么紧张,逢年过节孝敬师傅烟酒不断。孙师母也常唠叨:翠芳多么不容易,拖两个孩子的女人怎么能干技术活。所以,孙师傅呵护了几年之后,再也顶不往众人的压力,帮她活动到车间办公室,当了一名办事员。
要说人这种动物绝对是环境的产物。到了车间办公室的王翠芳,不用再干技术活儿了,脱离了班组那种让她狼狈的环境,便从容自在了许多。每天笑眯眯地忙进忙出,虽然比在班组时每月少几块钱,以致每次发工资王翠芳都要为那几块钱心疼地念叨几句。可是说归说,王翠芳很珍惜现在的办事员岗位。按王翠芳简单的理解,办事员跟“以工代干”一样也是干部,是干部就比工人高一等。所以,当了干部的王翠芳凡事认真、耐心,嘴甜腿勤,诸如分发工资奖金之类的琐碎事从未出过差错。
车间办事员每月要向厂部送报表的、报帐,往厂机关去的机会多,不到两年,王翠芳发现厂机关处室比车间办公室还要好,工作清闲,每人只干自己眼前的活儿,而且个个都神气活现高人一等的样子。想想自己呢,一百几十号人的工资、考勤,甚至包括报销医药费之类的小事都要替他们跑腿磨嘴皮。有时报表做不出来,王翠芳都不敢声张,悄悄拿回家让丈夫贾有光帮她做好。尽管这样小心翼翼还常被人瞧不起。到班组办事,要听工人们的冷嘲热讽,到厂机关办事,在哪个部门都得低眉顺眼陪笑脸,王翠芳开始琢磨着怎样想办法调到厂机关工作。
目标决定行动。有了这要进厂机关的目标,王翠芳就不象在班组那样懒散。往厂里去得勤不说,总是脸上带笑,帮这个厂长打壶水,帮那个书记跑跑腿。头发梳得光溜溜的,衣服也穿的整齐干净了,又会说又利索,比以前精神多了。
厂财务处处长以前曾经当过王翠芳母亲的徒弟,王翠芳提着烟酒带着母亲走了几家门子,就借调进了厂财务处。文化水平太低,送出去培训半年,回来后满处室撒糖,人人都知道王翠芳学会计结业了。一年后正式下了调条,当上了出纳。王翠芳很知足,不时念叨处长和孙师傅的好处,逢年过节请客送礼自然不在话下。虽然散漫的习惯难改,可机关就是机关,不象在班组时总被好几十双眼睛盯着。虽然也曾丢过钱错过帐,到底是财务处,总有办法把帐弄平,把损失补上。王翠芳安安稳稳地干了十几年的出纳后,又升了会计。
以上都是前些年的史话。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能人在发迹以前,不要说别人,就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能耐。只有当他一次又一次地发现“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这条真理时,那他就离能人的距离不远了。而当他一次又一次地办成了别人不能办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时,那他就是个准能人了。经济转型以后,王翠芳沐浴着改革开放得意的春风,方显出能人本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