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项梁的询问,张良则是手捧着酒碗,目光迷茫,面如死灰。
他心里清楚,虽然自己张氏一族是在韩国灭亡以后被迫成为的平民,但这却并不代表着他就和韩王一脉之间就彻底断绝关系。
他的父亲张平乃是韩国丞相,他的祖父亦是韩国世世代代的功臣,
可以说,他们张氏一族,与韩王一脉之间依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尽管韩国末代君王被暴秦赐死,但是这一层关系是难以斩断的。
这样的关系,哪怕在韩国覆灭的时候韩王一脉遭逢巨变,数年以后的岁月当中,但依旧还在维持着。
也正是因为他一腔孤勇要去行刺暴君,反倒造就了如今的这番局面。
在某种意义上,韩王一脉乃至张氏一族的结局,是他一手促成的。
韩国贵族张氏后裔张良,意图刺杀当今大秦始皇帝,显然和韩王一脉脱不了干系。
所以,原本韩王一脉宗室后裔,韩国公子成,也就是昔日复国被拥立而成的韩王王,也丧生于这一次事件当中。
甚至,包括另外一位韩国王室后裔,也就是和淮阴侯韩信姓名一样的韩王韩信,也丧生于此。
韩王一脉已然不存在于世,现在的张良也是张氏一族被夷灭三族以后,最后留下的希望。
张良要是死了,韩国复国的希望可就彻底没有了。
也正是因为韩王一脉式微,张良才会不远千里来到狄县,与田儋共谋大事。
“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不想再失败第二次了……”张良手掌颤抖,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
张良沉默了许久,缓缓吐出下一句话来。
“我害怕……”
“我怕这次再一次失败,没有让扶苏伏诛当场,复国大计,再没有机会实施了。”
看着眼神涣散,语气低沉的张良,项梁微微叹了口气,脸上也浮现了些许忧虑之色。
他又何尝不知张良心中的痛苦?
灭国之恨,至死方休。
毕竟张良曾经亲口对他说过,他毕生心愿便是光复韩国,重铸韩国荣光。
在项梁看来,张良这个人似乎只会效忠于韩国,如今愿意与他们一同合作,也是为了颠覆暴秦一路而来。
一路西行,项梁也改变了原本对于张良的看法。
张良虽然一副长得近似女子的妖冶模样,但一腔热血却从未浇灭过,他在没有武力之前就敢当面行刺暴君,现在又岂会在这里消沉?
但是,项梁却又不忍心看着张良这样继续颓废下去。
眼下也到了咸阳,若是在这里出现什么意外,那么整个复国计划恐怕就真的无法实施了。
项梁深知张良的秉性,也是颇为欣赏他这样一心想着光复韩国的志向和高贵品格。
如果不是这一点,他也不会打算和张良一同西行。
何况,张良前段时间遇到了一番奇遇,现在已经迈入先天境界了。
这让项梁感到尤为惊喜。
这意味着,这一次参与刺杀扶苏的成功率,又多了几分。
想了片刻之后,项梁轻叹一声安慰道:“子房兄,不必担心。”
“如今羽儿距离宗师境界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再过一些时日,我们至少也能有个七八分胜算。”
半晌后,张良的愁绪倒是稍减了几分,眼神也重新恢复了昔日的神彩,不过,他却并没有回应这一句话。
张良反倒是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你有没有发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蹊跷?”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把自己刚刚拿起来的酒杯放了下来。
项梁见状眉头一皱,脸色当下便是一凝。
“子房兄有何见解?”
一旁用布条遮住重童双目,全程沉默不语的项羽,也缓缓望了过来。
他们来到咸阳早已数天,却一直没有得到相应的进展,这让得项羽很是不怠。
对此,他也很好奇,张良会有什么见解。
“既然是刺杀,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否则,就算侥幸刺伤了扶苏,我们这些人也会死在这里。”
张良端坐在座椅上,拿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方才娓娓道来。
亲自直面那位统治暴秦的暴君嬴政,自然深知暴秦的厉害。
何况,这里还是咸阳,整个暴秦最为发达的地方!
张良也是直到这时,才发现其中的疑点。
为什么他们出发前没有受到任何关于韩王伏诛这一件事的消息,他们才刚刚来到咸阳,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意味着什么?
或许当今的监国殿下扶苏,早就掌握了他们的行踪,如今正是借助着韩王一脉伏诛这一件事,用于警告他们!
不然,怎会这么凑巧?
咸阳乃是扶苏的主场,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有暴露的风险,但却又不得不暴露。
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容易被隐藏于各处的眼线发现。
毫无疑问,只要扶苏还待在咸阳宫内的一天,他们刺杀的机会就会更加渺茫。
不说别的,跑到人家首都,强闯宫殿行刺当今的监国殿下,这一件事,实在太过玄幻。
就连他们这些六国复国者都能接触到修炼,谁又能保证咸阳当中没有宗师级别的存在?
亦或者扶苏本人,就是一名宗师高手?
听完张良的分析,项羽项梁二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他们也的确忽略了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们这一次刺杀的主角扶苏,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修为。
这一点,就连他们六国埋在咸阳当中的眼线也不清楚。
不过,张良对此表示,扶苏武力值必然不弱。
就连暴君嬴政都有如此之高的武力值,百步之内单手锤杀三名刺客,身为长子的扶苏,又岂会一些武力都没有?
除非亲自面见扶苏,感知到对方体内的灵气以后,才有可能弄清楚修为境界。
但如今的项梁等人,身边都没有可靠的耳目。
随着赵高被腰斩而死,六国再也没有来自暴秦高层的可靠情报了。
半响后,项梁轻叹一声,摇头叹息道:“不管扶苏是不是宗师级别的高手,这一次,我们不能冒险,也冒不起,只能另寻他法。”
张良点了点头,他心中也很清楚,他们现在最为重要的问题,还是要考虑行刺以后如何活下来。
而且,就像项梁所说的,扶苏的威胁不仅仅来自于他本人,更关键的,却是来自于暴秦。
他背后站着的,还是整个秦朝,一个统一六国以后的庞大的帝国。
就按项羽现在能够突破到了宗师,却也依旧难以抗衡。
如果不能及时找出办法,恐怕最终他们都难逃一劫。
在场两人只听得一声冷哼,随后,就见到项羽一脸冷肃开了口:
“在这商量对策有何用?依我所见,倒不如找个机会接近,一击毙命。”
项羽语气冰冷,甚至带着丝丝杀伐之意。
他一脸冰冷,甚至带着丝丝杀伐之意。
显然,对于项羽而言,他根本就没想过退缩。
即使知晓了当今监国殿下扶苏,有可能有着极为恐怖的实力,甚至是宗师级的武力值,也丝毫不惧。
他的想法简单而粗暴。
只需要把扶苏杀了,一切对于熘过来说的危局皆可迎刃而解!
这种想法,在项羽心中,从未动摇过,他始终认为自己才是那个能够颠覆暴秦的唯一人选。
而对此,项梁和张良都是苦笑摇头,这种事情谈何容易?
他们接下来,可是要在暴秦的都城咸阳完成刺杀扶苏这一件事。
不过虽然困难,但是也不是机会。
算上接近先天境界的项梁,以及此刻有着先天境界的张良,再加上先天巅峰接近宗师级别的项羽,这样的战力,不可谓强大。
张良前段时间遇到了一位古怪老头,非得让他捡鞋子并穿上,事后赠予了他一本仙术。
阅读以后,张良深感奇怪,原本对于灵气一窍不通的他,很快就学会了对应的修炼方法。
“不急于求成,先观察看看吧。”
听到项羽这一句话,张良微眯着眼眸,缓缓道:
“听说数天以后扶苏将会走出宫内,而那时,才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希望如你猜测的那般吧。”
项羽嘴角勾勒出了残忍嗜血的笑容。
尽管项羽此时用着布条遮住一双醒目的重童,但是坐在对桌的张良依然能够感知到,他眼中弥漫的漫天杀意。
这是一种空前强烈的杀意!
看来,项羽早已下定决心,哪怕最终功亏一篑,他也要想办法送扶苏上西天!
扶苏不死,六国再无任何活路!
看着眼前的项羽,张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扭头看向窗外,眼神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来到咸阳以后,他才发现自己以前的认知多么荒谬。
原本他以为,咸阳城在暴秦的统治下,应当处于民不聊生的状态才对。
可眼前咸阳一处歌舞升平的景象,着实刷新了他的认知。
街道上干净又卫生,行人人来人往,脸上全都洋溢着笑容。
无论是足以让六马共乘的宽广青石砖路,还是人来人往的商业区,都是张良此前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
光是一个商业区,就包括了直市,平市等设施,来自各种郡县的商贾穿行其中,无比繁华。
甚至……还有咸阳纸。
纸张这个概念,对于书生出身的张良来说,无疑是最具吸引力的东西。
“此物,的确配得上五文钱的价格。”
凝视着眼前的咸阳纸许久,张良由衷的叹了一口气。
无论本身柔软舒适的手感,亦或者舒展以后形成的纸张质量,都让他感到非常惊喜。
这样的纸张质量,如果在韩国出现,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的昂贵奢侈品。
纸张这种东西,绝对是只有贵族才有资格享受的奢侈品。
想不到,咸阳城当中,咸阳纸居然随处可见,就连价格就只是五文钱一张,哪怕是贫民也有机会从中获取知识。
一页薄薄的纸张上能够记载着各类信息,所记载的文字价值岂止五文钱?
让谁都能读书,这是何等奢侈的一件事?
可现在,在咸阳城当中,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古代获取知识,最大的就是门槛。
竹简需要用上好的青竹才能制成,只有这样才能防晒耐腐蚀,但是,一片竹简最多也就写三十多个字左右,并且大部分都是需要言简意赅才行。
但是即便如此,写几千个字也需要整整上百卷竹简才行。
上百卷竹简,不知需要多少钱,这个代价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但是,现在有了纸张就不一样了。
几千个字只需要顶多十几页咸阳纸就能搞定,运输成本,抄录成本,都得到了大大降低。
这意味着,每一个人老秦人都能学到知识。
对于六国来说,这是绝对不妙的局面。
尤其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这些人眼中的暴秦将会变得越发的强盛,而六国却依旧在苟延残喘。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上,昔日的六国与如今统一天下的暴秦相比,已经落后太多了。
土豆,红薯,再加上如今的咸阳纸……
这里面当中,无论挑出来其中一个,随便放在六国当中,都是绝对的奢侈品。
谁能想到,这些东西在咸阳城中居然随处可见?
甚至做工如此优良的咸阳纸,价格如此低廉。
若非张良亲眼所闻,恐怕也难以置信。
而且,除了这些以外,他还注意到了另外的一点,那就是……
这里的人似乎根本不缺钱!
不仅仅是衣食住行方面,还有饮食方面。
光是这个酒楼提供的饭菜,价格就远远超过他一路游历的其他地方。
只是一壶酒,价格就得几十文钱,堪称天价。
但是,酒楼中的客人依然络绎不绝。
这些客人谈吐举止皆是非富即贵,全都是来自各地富甲一方的商贾。
而这些变化,毫无疑问和当今的监国殿下扶苏有关。
难道,这些全都是扶苏监国所带来的的变化?
“看来,咸阳的富庶程度远远超过我之前的预料啊……”
张良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就连扶苏的能力,他也相当低估了。
也对,能为那位暴君东巡期间监国的存在,又岂会是碌碌无为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