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巅峰看起来也不心疼,反而骂道:“滚一边去,吃你娘的奶去吧。”
黄贺笑道:“老杨快人快语,可惜这里没有酒,否则我真的跟你喝一杯。”
这一碗米饭下肚,杨巅峰也缓了过来,脸色也没那么黑了,他叹了口气道:“黄英雄,实话跟你说,我呢,就是个没用的人。”
“钱文良那几兄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那个时候,里正是我爹,我们家在东大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我跟着老爹干田典,也算是子承父业,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天,钱文良几兄弟就雄起了。”
“我也是个没本事的,只能给人伏低做小,做一些苦力活,好在混了一口饭吃。”
“好不容易等您来了,把钱文良一家给宰了,我想这苦日子应该到头了,风轮流转,怎么转也得轮到我了。”
唉——杨巅峰没继续往下说,长长的叹了口气。
黄贺说的没错,他就是能力不行,想的太多,自以为是,实际上屁都不是。
“黄英雄,让你看笑话了。”杨巅峰摸了摸没什么油水的脸,皮肤松弛,干巴巴的,“我也想像钱文良兄弟那样,可惜我没有这个实力,我现在才明白,原来当坏人,也是需要本事的。”
当坏人,的确需要本事。
并不是你简单的掀女孩子裙子,偷人家西瓜就叫坏人,那顶多算是流氓。
坏人的第一要件是狠!
对自己狠,对身边的人狠,对陌生人狠。
总之要想站得稳,必须要心狠。
历史上成大事者,没有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项羽为什么斗不过刘邦?
就是因为他有妇人之仁,不够狠!
想当初,如果把项羽和刘邦换个位置,让刘邦来请这出鸿门宴,项羽能从鸿门宴上离开,刘邦敢倒立吃翔你信不信?
钱文良这些人也是。
他们足够狠!
这种狠不一定是杀人放火,有时候能把到嘴的肉让出去,这也是一种狠的表现。
后世之人看刘邦,觉得他放权给手下人,这是仁厚的表现。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一个男人,居然能放权,不痴迷与权力带来的快感,这难道不是狠人的表现吗?
黄贺相信,如果给钱文良他们提供更大的平台,或者把他们放在陈胜、吴广的位置上,他们未必不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黄贺安慰他道:“老杨,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见过一个人,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地位比你更低,当初我见他的时候,他还在骊山上伐木砍树,当刑徒呢。”
“现在他已经是骊山县的县丞,掌管一县五十五万人的吃喝拉撒、生杀大权。”
杨巅峰一听,双眼放光,“那这个人为什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黄贺指了指自己道:“那是因为他遇上了我,我给他提供了平台。”
杨巅峰终归还是个普通人。
他想象不出来,一个跟他差不多的人,能成为一县之丞。
“黄英雄真会说笑,来,吃饭,吃饭。”杨巅峰压根不相信。
黄贺摇了摇头,为什么自己说真话没有人相信?
这年头,人心不古啊。
这顿饭吃的挺没滋味。
没错,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没滋味,米饭不是后世的大米,而是秦朝特有的稻米,还是那种壳都没去干净的大米。
这种大米卖相不好,还有一种涩涩的味道,跟后世又香又甜又白的大米根本没法比。
黄贺能吃一碗,纯属是饿的慌了。
古代人为什么那么能吃,很大程度是因为没有油水。
秦朝人很注重养生,没有炒菜,只有水煮菜,还一点荤油不放,并不是不想放,而是确实没有。
如果现代人吃饭不放任何油水,大米饭也能连吃两三碗,而且还不会发胖。
就好像后世小日子过得不错的人,没有什么大胖子,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吃很少的油。
所以碳水不是人发胖的主要原因,油水才是。
杨巅峰把黄贺送到门口,很神奇的是,没有再提他的那个要求。
黄贺笑道:“老杨,其实你的心是好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可唯有一件事情搞错了。”
杨巅峰问道:“什么事情?”
“就是人心。”黄贺说道。
“人心?”
“没错,就是人心。你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了,就比如我,你想让我剿灭麻匪,可什么都没有许诺,一没钱,二没人,只凭着一张嘴,就让我出生入死,凭什么?”黄贺问道。
杨巅峰说道:“你为民除害,除暴安良,老百姓都念你的好,给你立碑、建生祠这还不够嘛?”
黄贺嗤笑一声,“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你以为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能打动谁?当然了,如果是徐长卿那样的愣头青,的确可能被你说动,可我不是徐长卿,你也不应该用对付愣头青的方法来对付我。”
“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找来一大群老百姓,就想给我施压?”
杨巅峰也是选错了人。
如果黄贺真是这个时代的,哪怕他遇到的是项羽,他的计策都能够奏效。
可惜黄贺不是项羽。
如果硬要给黄贺找个模板,应该是弱化版的刘邦。
刘邦何许人也?
记得有个人说过“项王非政治家。汉王则为一位高明的政治家。”
他称赞刘邦会用人。他说汉高祖刘邦比西楚霸王项羽强,他得天下一因决策对头,二因用人得当。
为什么说黄贺是弱化版的刘邦,这就要从黄贺跟刘邦的出身来对比。
相比于长在新世界的黄贺,刘邦的童年显然没有那么幸福。
吃的穿的都不行,而且刘家有四个儿子,他排行老三,这孩子一多,受到的宠爱就少了。
所以刘邦混到了四十多岁,还只是个亭长。
当然亭长在普通人眼中,已经不算是个小官。
但跟咸阳的那些内史、丞相比起来,亭长连只小蚂蚁都算不上。
刘邦可以说是真正的平民子弟,见惯了人世间的疾苦,知道老百姓需要什么,所以最后才能赢得民心,夺取天下。
黄贺欠缺的就是刘邦的历练和见识。
有些时候,不是家世好、出身高贵就一定能赢,譬如项羽,楚国贵族的后裔,祖父项燕,叔父项梁,那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可在跟刘邦的楚汉争霸中,却被一个发迹于乡野的亭长给打败了。
杨巅峰望着黄贺,心中升起一种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就像是面对着一个智商、情商、能力各方面都要碾压自己的存在,而自己提不起丝毫的反抗之心。
这种压迫感,比在钱文良面前更甚。
杨巅峰摇头道:“难道我东大里的村民,就要惨死在麻匪的铁蹄之下?老朽无力回天啊。”
杨巅峰始终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即便担任了田典,可他一辈子都没走出过乌氏县,在见识上就有局限。
“你有没有考虑过,搬迁到其他地方?”黄贺动起了歪心思。
东大里的里民不多,只有五六百人,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我知道一个好去处,距离此地不远。”
杨巅峰问道:“什么地方?”
“骊山,了解一下!”黄贺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划了几下,“你看啊,这是乌氏县,也就是咱们所在的地方,这里是咸阳,这里就是骊山。”
“你们可以沿着这条道,一直走,等翻过鸡头山,越过泾水、郑国渠,就到了。”
“……”杨巅峰沉默了一会,他脸上的肌肉不停抽搐着,“这得走到什么时候?”
黄贺也觉得有些不切实际了。
古代没有车马的情况下,想要长途跋涉几百公里,还要拖家带口,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会掉队、减员。
更别说一群一辈子都没有走出百里地的农民。
估计真要靠两条腿走路,走到半道上,这东大里的里民就得死一半。
黄贺摇摇头,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条计策不行,你们可以向乌氏县求助啊。”黄贺说道,“我听说你们乌氏县有个叫乌氏倮的,在此地盘踞百年,是你们乌氏县的第一大势力,你怎么不去找他?”
杨巅峰脸色更难看了,“乌氏倮那种大户人家,怎么会看得上咱们这些升斗小民?更别说整个六盘山的麻匪,其实都是乌氏倮下面的人。”
“在乌氏县,想要当麻匪,没有乌家点头,根本不可能立足。”
俗话说,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黄贺以前只以为乌氏倮涉及畜牧业,没想到在黑道方面也有一腿。
“这么说来,自己这次遭袭,跟他们乌家也脱不了干系!”黄贺的目光一凝,恶狠狠的想到,“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命都差点丢了,正愁找不到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