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不识字的下层士伍,纷纷向那些屯长打听,询问纸片上到底写了什么。
孙谷堆眼里的秦军暗流涌动。
黄贺这边又撒了几遍宣传单,而且宣传单上的内容还发生了变化。
“活捉二五百主以上者,赏粮票千斤,蕲县二进住宅一套!”
“活捉或斩杀校尉以上者,赏粮票五千斤,蕲县三进住宅一套!”
"或者或斩杀圣魏东者,赏粮票八千斤,蕲县五进住宅一套!"
公子高听手下的传令官念到这里,忽然停止了,问道:“接着念!”
传令官蒙蔽了:“……”
“我让你接着念!”公子高提高了声音。
传令官哆嗦着道:“没了!”
“没了?”公子高一把抢过去,发现纸张上只写到圣魏东的奖赏,而没有关于自己的内容。
公子高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拿着纸片去找圣魏东,“圣魏东,这黄贺在搞什么鬼,怎么投降的条件上没有我?”
圣魏东手中正捏着一张纸片,陷入了沉思。
良久,圣魏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黄贺恐怖如斯,他这是杀人诛心!”
“啊?杀人还要诛心,这么残忍?”公子高一副惊吓的模样。
公子高的目光转向圣魏东,圣魏东面色凝重道:“他故意不写关于您的奖赏,就留下了空间,想像的空间,或许是一万斤粮票,六进的院子。”
“或许是赏官职,封赏土地。”
“或许是赏赐金钱、美女,总之一句话,抓住您,肯定比我的赏金高。”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黄贺这招拿钱买命,的确是心狠手辣,此乃离间计,可极大的动摇我军军心。”
说实话,看到这些奖赏,圣魏东自己都想把自己绑了送过去。
公子高提心吊胆道:“圣将军,现在该如何是好?”
“要不,咱们逃吧!只要逃回竹邑,就安全了。”
圣魏东苦笑道:“贼军将我军团团围住,犹如铜墙铁壁,插翅难飞,往哪里逃?除非我们也能如那只怪鸟一般,肋生双翼。”
圣魏东也想逃,但是他知道根本逃不掉,还不如背水一战,或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公子高看了一眼帐内的侍卫,干咳到:“你们先退下,我有要事跟圣将军相商。”
等到人都走光,帐中只剩下公子高和圣魏东二人。
“圣将军,我有一个办法,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能逃出生天!”
听到公子高说他有办法,圣魏东就觉得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愿闻其详。”圣魏东咬着他的耳朵说道。
公子高此时有些兴奋,脸上还夹杂着一丝残忍之色:“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
十一月二十八日晚,公子高、圣魏东命一万中尉军从孙谷堆眼村南侧突围,出兵攻击大胜军大营。
公子高、圣魏东则率小股部队,从孙谷堆眼村的北侧突围。
一万都尉军,在冲杀了半个多时辰后,发现主将逃跑,军心全无,在校尉史书念的带领下,全体向大胜军投降。
俘虏者逾八千,缴获战马、战甲、兵器无算。
十一月二十九日中午,大胜军接受史书念的投降,一万中尉军,只剩下八千余人,全部被押回蕲县。
黄贺命周市留下,招降溃兵,另命周文率五千大胜军,北上追击公子高、圣魏东等人。
除此之外,黄贺还派人至竹邑,散播中尉军投降之事,进一步瓦解竹邑守军的守城意志。
十二月一日清晨,太阳从东方升起,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距离竹邑二十里外,一片松树林中。
三十多匹马聚集在一起,啃食着地上的青草、树皮。
在不远处,还有几匹马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眼见是救不活了。
二十多个秦军士兵靠在树上,披头散发,有的穿着盔甲,有的盔甲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他们面上多带惊恐之色,而且几乎个个带伤。
很明显,这是刚刚经历过战斗的队伍。
“水,水,我要喝水。”公子高的嘴巴一开一合,有气无力的说道。
一旁的士卒赶紧从腰间解下一只皮袋,把壶嘴插进公子高的嘴里,公子高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大口大口的吞咽着。
他们已经跑了四天四夜,连眼皮都在打架,但是没人敢睡。
生怕一闭眼睛,大胜军就追上来。
圣魏东还好一些,常年的军旅生活,让他拥有强健体魄,可以应付这种长途跋涉的疲劳。
但是公子高就不行了,他从没吃过这样的苦,本来他还想找个马车,奈何他的车驾太大、太过显眼,在突围的时候,就不得不舍弃。
“嘶——好疼。”公子高摸了摸大腿,发现大腿内侧的皮都磨掉了,露出了粉嫩嫩的新肉,又痛又痒。
幸好现在是初冬季节,天气寒冷,若是夏天发炎的话,那就糟糕了。
“公子,咱们快点赶路,争取在天亮之前,赶到竹邑,到了那儿,咱们就安全了。”圣魏东也是又困又乏,他撑着树干站起来。
公子高心情有些复杂,良久后才喘着粗气道:“要不你先去,然后派马车过来接我,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公子高倒也没撒谎,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自己骑马,可两天前他因为在马上睡着了,一头栽下来,脑袋磕破了不说,脚还崴了,一路上都是让一个下属骑马带着他。
圣魏东正色道:“公子,困难还是先克服克服,不过几十里的路程,一个时辰也就到了,贼军凶残,您若是落到他们手里,恐怕生不如死啊。”
公子高心里暗骂:我TM还不如被敌人抓了,也不用受这个罪,再说我又不是没被抓过,不也好好的被放回来了?
但是公子高不动声色,他躺在地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圣将军,您即刻出发,宋相估计已经接到咱们求援的信息,你去看一看,他到底为什么一直没有派兵救援?”
公子高其实还有一个考量,那就是怕宋相已经投降了黄贺。
如果自己贸然进去,那岂不是瓮中捉鳖?
“公子,末将圣魏东,起于微末,承蒙天恩,才有了如今的职位,现在公子蒙难,末将怎敢不用命?”圣魏东大手一挥,“把公子扶起来,不能骑马,你们就抬着走,咱们大秦军的精神是不抛弃,不放弃!”
那些军士也不顾公子高推卸,你拉胳膊,我扯腿,四个人将公子高抬上了马背。
公子高心里那个恨啊,他不恨黄贺撒传单乱军心,也不恨陈胜派兵攻打他,他现在就恨这个圣魏东。
“你等着,等回到咸阳,看我怎么炮制你!”公子高双目通红,恨不得把圣魏东的脑袋给揪下来。
随即,公子高闭上了眼睛,他脸朝下,趴在马背上,马儿跑起来,上蹿下跳的,差点没把他小身板颠散架了。
这些马也都是白天黑夜的跑,身上早已大汗淋漓。
马身上的汗臭味,混合着泥土还有马背上骑兵的味道,公子高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呕——”公子高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圣魏东也是满腹的怨言。
想起三天前,自己还是统领一万大军的副将,怎么一转眼,自己就成了逃命将军?
当向南进攻的秦军,遭遇到严阵以待的大胜军,就好像海浪拍到了礁石上,礁石是一点事没有,海浪却摔得粉碎。
圣魏东一边跑,一边骂:“黄贺,我日您仙人!”
圣魏东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冤枉的。
冯嚣亭奉命,率两万中尉军过来剿匪,任谁看,这都是大炮打蚊子,杀鸡用牛刀。
更何况还有皇子公子高陪着,明显就是跟着混功劳、挂职锻炼。
所以冯嚣亭让他做副将,他是一点犹豫也没有,为此,他还特地送了二百斤粮票和两个姿容秀美、身材窈窕的小妞给冯嚣亭做谢礼。
“艹他母亲的冯嚣亭!”圣魏东又骂。
快马加鞭,二十分钟过去了,竹邑的轮廓渐渐清晰。
圣魏东一行人喜出望外,他们跑了三四天,没有合眼,也没吃过一顿饱饭,一想到马上就能吃上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圣魏东心神一松。
他心中激动,手上的马鞭不由的更加用力鞭打马匹。
他胯下是一头棕色军马,个头不大,但是耐力极强,驮着他从孙谷堆眼村一直跑到了竹邑,此时也是精疲力竭,舌头都甩出来了。
圣魏东心中给自己打气:“只要能回到竹邑,就能征调民夫,到时候组织个几万大军,甚至十万大军,再战黄贺,也不无可能!”
一行人非常顺利的进入了竹邑。
竹邑县城静悄悄的,一个鬼影也见不到。
圣魏东等人一开始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越跑越觉得心悸,越跑越觉得心慌。
快要到府衙了,圣魏东忽然勒住缰绳:“怎么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抬头看看天,此时旭日东升,空气中晨雾尽散,露出了一碧如洗的天空。
路两旁的白杨,叶子已经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笔直的矗立着。
“不对,很不对劲!”圣魏东心中发毛,多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直觉,让他心生警惕。
公子高悠悠转醒,等看清周围的情景,他大声的喊嚷:“我是大秦皇子高,让你们郡守宋相出来迎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