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骊山,秦国的法律废除一空,仅有有限的三条法律,骊山县的运转竟也如常。
失去了严苛秦法的枷锁,骊山老百姓的精神面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黄贺颁布的许多新政,也得到了老百姓的拥护。
这就好像工厂里的工人,原本一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现在每天只需工作四个小时,工资比原来还要多,而且少了很多克扣工资的条款,你说这样的工厂,工人会不会喜欢?
结社的老百姓,在组长的带领下领取干活农具,立即投入到了紧张的收割小麦农忙中。
时间不等人。
这些老秦人可不知道老天什么时候会下雨,刮风减半,下雨全完,这就是老百姓的生活。
黄贺虽然急,但要说谁真正着急在家田地里面的庄稼,那非老百姓莫属。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并不是纸面上的意思。
黄贺下达的这条“关于成立农业生产合作互助会的办法实施”属于强制性的规定,并非任由老百姓个人意愿。
并不是说黄贺穿越了就变得独裁了,而是他考虑到了人性。
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这个问题争论不休。
但是如果有人想考验人性,那他一定会失望。
国人的思想,有不少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
还有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邻居比自己有钱了,打的粮食多了,他就不开心,心里诅咒。
看到亲戚朋友落难了,有的人并不会伸出援手,反而会落井下石,横加指责。
其实在黄贺下达成立农业生产合作互助会之前,就有不少农户悄没声息,起早贪黑的割麦子。
你问他愿不愿意帮别人割麦子,那他肯定是不愿意。
这样的人不少,当然也不是很多。
大部分的农户还是比较淳朴的,当然,前提是不能触碰他的利益。
不管如何,骊山县的夏收工作,依旧热热闹闹、如火如荼的开展。
这一次,黄贺没有爱民如子,带头下场干活。
身为一县之令,农业只是工作的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而且有时候,黄贺并不会亲力亲为,他懂得放权给手下,如果所有的事情他都要大包大揽,那也会损伤手下人的积极性。
人只有处在那个位置上,才会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
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
骊山县,粮票局。
黄贺坐在主位,听取粮票局局长潇睿、副局长嬴阴嫚汇报这段时间,粮票局的工作情况。
粮票局如今已是人才济济,偌大的会议室里面,坐满了形形色色的女人。
为什么说是形形色色?
因为在粮票局上班的,什么阶层、什么身份、什么年龄段的女人都有。
她们的服装各异,打扮各异,妆容各异,甚至就连说话的口音,听起来都大不相同。
黄贺抬抬手,“潇睿,这几天做了哪些工作,取得了什么进展?”
潇睿穿着一身雪纺布衣衫,既干练,又美丽,“回禀主人,粮票局初建,有没有一个原有的章程,我和阴嫚姐姐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这几日一直在忙碌着职工审核,优先录取了一批识文断字的女眷。”
“粮票局现有职工30人,按照您的意思,大部分招收的是有功之臣的妻、妾,还有赘婿。”
听说这里面还有赘婿,黄贺颇为差异。
“怎么赘婿也算家属?”
赘婿在秦朝的地位极低,等同于囚犯。
秦始皇本纪记载:三十三年,发诸尝捕亡人、赘婿、贾人略取陆梁地,为桂林、象郡、南海,以谪遣庶。
入赘的男子不能做户主,不用缴纳额外的“户赋”。
秦国的“分异令”,入赘男子将自己作为聘礼抵押给女方,所以在女方的家庭里,赘婿的地位等同奴仆,可以随意打杀。
潇睿解释道:“有功之臣家里,女儿不识字,但赘婿有的识字,他们也不想将养闲人,就打发来谋份差事,补贴家用。”
“而且一个部门里只有女人,没有男人,一些活计终究是没法干,赘婿位虽低贱,但也可用来做些粗活。”
黄贺不禁感慨,男人吃软饭,在什么时候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反之,女人会被说贤良淑德。
气抖冷,赘婿,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潇睿继续道:“昨日,我局在县城南的一个小作坊里,查获一伙倒卖粮票的闲汉,经查他们的验、传,居然是从蕲县过来的。”
“蕲县?”黄贺有些吃惊。
蕲县距离骊山可不近,足有一千多公里。
古代不比现代,有飞机、轮船、汽车,想要长途跋涉,全靠两条腿,条件好的,也能坐上马车、牛车,但是那个效率,恐怕要走上十天半月。
“蕲县不正是狗剩子闹起义的地方吗?那个地方的闲汉,怎么会来骊山?”黄贺心中纳闷,暗暗记下,准备会议结束后,亲自见见这几个人。
“目前,市面上流通的粮票,有不少磨损、毁坏,丢失,他们都想找附近的商行兑换,可不少商行的负责人,以各种理由推脱。”
听到这,黄贺拍了桌子:“反了!我制定的规矩,居然有人不执行,这是想自己当家做主?”
由不得黄贺不生气。
眼下他的盘子小,只占据着骊山这个小小的地方,居然就出现了政令不通的情况。
如果以后他掌控更多的地方,周边的杜县、郑县纳入麾下,这种阳奉阴违的事情,岂不是甚嚣尘上?
黄贺来到秦国,从来没想过争王称霸,他自认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心思。
他只想躺在自己的商业帝国里面,有事潇睿、嬴阴嫚干,没事就跟美女聊聊天,探讨一下宇宙的终极奥义。
见黄贺气极,潇睿挥了挥手,让手下人先出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潇睿和嬴阴嫚两人。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那些商行的负责人,也是为了你在工作。”嬴阴嫚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她觉得黄贺小题大做,像钱币污损、缺失,这应该是百姓自己承担,怪不到管理人的头上。
黄贺怒极反笑:“老百姓辛辛苦苦,通过卖粮食、打工挣得几斤粮票,为的是填饱肚子、养活家人,现在粮票出现污损、缺失,这是他们的罪过吗?难道为官者,不应该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
“或许这污损的只不过是区区一斤粮票,但是这一斤粮票,也许就能够一家人吃一顿饱饭。”
“你是饮食无忧,没尝过饿肚子的滋味,骊山的百姓吃饱饭才多长时间?”
“难道我要建立的新社会,也要与民争利,不能为民谋利?那我与秦国何异?”
“这是要被老百姓戳脊梁骨骂的!”
“他们不会骂你,他们只会骂我,骂我监管不严,说话如同放屁。”
嬴阴嫚不理解黄贺为什么如此生气,在她印象里,黄贺从来没有发过如此大的火,即便在初次见面,冯嚣亭羞辱他时,也没见他生过气。
在嬴阴嫚看来,这只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可是提供免费换粮票,补偿损失钱币的事情,不会让国家失利?而且这原本就是百姓自己的过失,如何要让国家替他们买单?”
黄贺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的给嬴阴嫚普及一下,钱币与国家之间的关系,但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
“我问问你,你觉得是粮票重要,还是百姓重要?”
嬴阴嫚没有丝毫犹豫:“当然是百姓重要。”
“既然百姓重要,那些许粮票,与百姓更换,又有什么损失?国家失利之说从何谈起?”
“这——”嬴阴嫚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但是她隐约觉得,事情不该如此。
“没有人会故意污损自己的粮票,这是他们的财产,这种事情没有好处,百姓怎么会做呢?”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老百姓也有自己的智慧,只不过他们的智慧,建立在国家兜底的情况下,如果我明确告知,污损的粮票自己承担,他们也不会去商行兑换。”
“我气愤的并不是粮票,而是我的命令,居然有人不依照实施。”
“既然这些商行的人,就能自由肢解我的政令,那以后我颁布的法令,是不是也可以自由理解?”
“长此以往,老百姓都明白了,原来黄贺说的话是狗臭屁,需要二次吸收,真正的解释权在那些大人物的手中,以后谁还会相信法律?”
嬴阴嫚哑然。
黄贺接过潇睿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静静的看着嬴阴嫚。
这个小妮子,在扫盲学校学了半年,嘴皮子练得不错。
但是她骨子里,瞧不起底层人,上位者的思想依旧没有改变。
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的结果。
如果嬴阴嫚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她肯定不会这样说,甚至还会埋怨,为什么商行不给兑换粮票。
潇睿笑道:“主人,您消消气,为了这点小事,何劳气大伤身,早知道您会发这么大的火,我就不跟您说了。”
“你敢!”黄贺吹胡子瞪眼的,“要是真被我发现了,你敢隐瞒不报,小心我打你屁股。”
潇睿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用手捂住后臀。
她瞥了一眼仍旧在沉思中的嬴阴嫚,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恐怕黄贺早就打屁股了。
“有什么感想?”黄贺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潇睿鼓着嘴巴,说道:“还能怎么样,一点也没有意思,还不如跟在主人身边,聆听主人的教诲。”
“以前我不明白,主人说的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个女人是一千只鸭子的话,现在我可明白了。”
“而且跟女人说话,老费劲了,这才几天啊,我发觉局里的女人,就已经分成了好几个小团体。”
“你看刚刚她们的座位,那都是三五成群,总之就是一个字,累。”
黄贺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让她坐着,黄贺站起身来,走到潇睿背后,双手垂肩,慢慢的揉捏颈部肌肉。
“那可真是辛苦了,我替你放松放松。”
潇睿大惊,赶忙要站起来,却被黄贺牢牢的按在椅子上:“没事,又没有外人在场,平时都是你给我服务,今天我也慰劳慰劳你。”
潇睿心惊胆战的,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侍女,还是头一次,主人给她捏肩。
“你刚才说的也的确是个问题,有机会,还是要招一批能干的男人,充实到粮票局。”
黄贺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想当然。
他当初提出让官员的家属,进入粮票局工作,一是为了让潇睿获选,二是为了让在家闲置的妇女出来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