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章乔说的老神在在,章嘉暂时稳住了心神:
“可人家现在都打到家门口了,我们该如何应付?”
章乔脸色仍是澹定:“为父将亲自前往章家边境去见那梁元……”
章嘉不禁瞪大了眼睛:
“父亲,你不会是疯了吗?人家要你去你便去吗?他们故意逼迫章家,你还要把热脸往冷屁股上贴?就没有想过有去无回?”
章乔看着儿子那个傻样,不禁哀叹自己的家业要后继乏人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怕什么,为父又还未做什么亏心事,难道如今依法治国之下,老夫又是名震朝野的人,他们还会无缘无故将老夫扣押治罪吗?你这蠢材,家业早晚得败在你手里。
我去见他们,不是讨好,不是去贴冷脸,更不是去送封地,我这是以退为进,麻痹对手,让他们不要过于防备我们,你马上准备一个隆重的车队,随我前往边境迎接他们。”
章嘉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一句:“遵命父亲。”
章乔带着豪华的车队,还有本地的特产,去往了新军大营。
梁元已经提前接到了章家的通知,此刻伫立于大营旁的一个小山岗之上,眺望着章家的车队。
他的视线凝注到章家车队最豪华的一辆轺车之上。
车上正中有一位高冠黑袍,不怒自威的老者。
想必那便是章乔,那位当年在同魏国的石门之战中一战成名的所谓上将军吧。
梁元见他虽然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但精神和身体似乎还很硬朗。
这与一般的老年人很不一样,看样子就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
忍不住问旁边的孙膑道:
“这老匹夫居然真的敢来,你来说说,他会怎么来应付我们呢?”
孙膑那年轻俊朗的脸上,也是迷惘:
“这我可没法未卜先知了,但既然敢来,肯定是有他自认很高明的诡计吧。”
梁元不禁笑道:“你觉得我们能对付得过他吗?”
孙膑露出一个很皮的笑脸:
“哈哈哈,我的主君能有什么人会赢不过呢?不过嘛,这个章乔恐怕要费很多心力了。”
梁元和孙膑到大营门口迎接了章乔和他的车队。
双方互相寒暄。
如今朝廷已对世族势力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
新军将士这时见到之前在他们眼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人物,已是毫无惧怕之色。
反而有一种彼可取而代之的自信感了。
这一幕首先便让章乔感受到了震撼,不禁暗自叹息,果然是时移势易了。
章乔又看着面前这个名震秦国的年轻人梁元,从他眼睛里读出了深邃,这是一个少年老成,不同寻常的年轻人啊。
再看他旁边那位眼神中总是不由自主闪烁着凌厉光芒的孙膑,更加确信自己的谋划是对的,如今朝中有能人,自己去硬拼,绝没有好果子吃。
梁元早已在帅帐中摆下大宴招待章乔一行。
酒至半酣,梁元不想再跟他打哈哈了,以自己如今的实力,也没必要再如此,于是问出了尖锐的问题:
“想必老将军非常清楚,君上已在全国宣布新法,虽说设置了三年的限期,但章家至今没有开始执行丝毫,这是想要拖延待变吗?”
章乔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到惊讶:
“上大夫言重了,我章家世代忠于君上和秦国,当年还是我迎立先君即位的,我章家对秦国和君上忠贞不二,其实变法对秦国是很有利的,先君在位之时,就曾改革,那不也是变法吗?当时就取得了很好的成效,既然变法对君上和秦国有利,我章家又怎么可能去反对呢?只是承蒙历代国君厚爱,如今章家家大业大,众多情况复杂,所以没办法一蹴而就嘛,其实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嘛,如果事情做得太急,反而横生变故,造成不必要的损失,那就对君上和秦国不利了,请上大夫说说,是这个道理吗?”
梁元听得不禁一愣,这老家伙果然不一般,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让你根本无法反驳啊。
于是笑道:
“您果然不愧是做过秦国上将军的人,有见识有格局,冲您这句话,来,不才敬你一爵。”
章乔扯着老脸笑道:
“上大夫变法那才叫大格局,大见识,老夫老啰,以后这秦国呀,都得靠你们年轻人了,我们这些躺在功劳簿上过日子的老世族,退出了好啊。”
这老章乔太会说话,连一向冷静如铁的孙膑都是忍不住感叹:
“老将军说得好生让人佩服,若当今官员都有老将军这样的胸怀,何愁秦国不能强大?来,在下请敬您一爵!”
但孙膑是十分注重实效的,夸赞完了一句又忍不住追问:
“那么老将军既然如此忠诚,有如此认识,那请问章家,何时能够交出封地呢?”
收回封地才是执行新法的关键。
梁元听了高兴,也是将那期望的目光死死盯向章乔。
章乔一脸平静,彷佛对于一切都是如同当年在战场上一样,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老夫这一次前来,正是为了此事,这一次不但是来见上大夫,老夫还要和你们一起去栎阳朝见君上,顺便也看看我那做卫尉的儿子章华,害,说来惭愧,老夫已经许久没有拜见君上,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我儿章华了。”
说完脸上似乎有一丝伤感。
居然还要同自己一起去栎阳?梁元听完还是很惊讶的,这老东西明显要比之前那些什么甘龙、杜挚、杜绰等人要难对付上许多啊。
现在,自己反倒有了一种被将了一军的感觉,忍不住暗骂了一声老匹夫!
想了想还是说道:“可以,那你便与我们一起前往栎阳见君上吧。”
随后大家又面和心不和地喝了几顿酒,便散了这宴会。
而章乔在出帐门的时候,眼中露出了不易察觉的阴笑。
一帮小儿,老夫当年在战场厮杀之时,你们还没出娘胎呢,也配跟我斗,笑话!
而仍在帅帐之中的梁元和孙膑,不禁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意味深长之意。
对章乔这种经过千锤百炼老奸巨猾的老家伙,孙膑也开始感到棘手:
“这个老匹夫就慢慢对付吧,现在我们先巩固既有的成果,才是目前该做之事,咱们便慢慢的寻找着老匹夫的弱点,这条藏洞老蛇,不是短时间能打死的。”
而梁元有着他那个时代的知识,也有沉积了五千年的智慧可供他借鉴,却是很快有了办法。
笑意中带着坚决:“不用空等,既然是蛇,何不引他出洞来再打呢?想阻止君上和我强秦,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