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考古工作者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看到人骨什么的,肯定不会害怕。
但是前提是要有心理准备。
之前简单检查了一遍东耳室后,大家都以为在这个耳室里没有人殉了。
因为根本没看到任何棺具的痕迹,哪怕是朽烂后剩下的木痕都没有。
自然,大家也都很放松心情,不觉得会发现什么人骨之类的东西。
在这种轻松的心情下,本来就胆子小的庄云鹏,无意间扒拉出一块人骨。
而且还是半边带眼窝的头盖骨,突然这么一吓,还是给他吓了一机灵。
他这一嗓子,立马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陈翰和林雅他们,迅速围了过来,看向了庄云鹏面前的地表。
其实没啥特别的。
就是一块灰白色的头盖骨,再加上一点四肢的骨骼。
那块头盖骨还很残破,只有额头、半个眼窝,半边脸颊,而且位置刚好对着大家。
勐的一看,就好像是个半个骷髅脸在和自己对视。
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吓人。
“庄师兄,你这胆子真的得多练练啊。”
“去年在喇家遗址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怕人骨啊?”
陈翰有些哭笑不得的拍了拍庄云鹏的肩膀,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已经平复了心情,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极度丢脸的庄云鹏,也满脸通红的说道:“这不是勐的一看到,有点没适应嘛!”
“虽然我们是做考古工作的,但是实际上看到人骨和尸体的机会也不多啊!”
“上次的遂先生,我连续做了好几晚噩梦,才适应了。”
“这个残存人骨,和遂先生可不能比。”陈翰耸了耸肩,不敢苟同。
他可不觉得这些人骨、古尸有啥吓人的。
蹲下身子,陈翰饶有兴致的拿起了一根肢骨,左右转了转,打量着说道:“钙流失有点严重啊。”
“骨架也已经朽坏了,只剩下这么一点残存的骨骼。”
“不过比外面那三位殉人强,至少还能留下点。”
再抬头环顾四周打量打量,一些已经被庄云鹏清理出来的玉璜、玉环、玉佩、铜镜,也映入了眼帘。
这些玉制品,形制较小,并且纹饰也很粗糙简单,比新石器时期的玉器也没有强多少。
应该不是属于墓主人的陪葬品,而是这位殉人身上的佩戴之物。
只是他尸体乃至骨骼都腐坏了,所以这些佩戴品就散落四周了。
站起身子,陈翰打量了一下这个殉人的位置,大概就猜出了这个殉人的身份。
“这个殉人,生前应该是敲击编乐的乐伎,赵胡想要带着他,到地下继续给他演奏音乐。”
现代人,有的时候在一些名人去世的时候,会开一些善意的玩笑。
比如“上帝喜欢打篮球,所以将科比招去了。”
“上帝说要有物理,于是牛顿爵士去了天堂。”
这些话,对于现代人来说,是一句玩笑话。
但是对古代人来说,却是真实的情况。
在还有殉葬制度存在的年代,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被殉葬的人,基本上都是有一技之长的。
或者说,是墓主人需要他们。
乐伎、武士、车夫、庖厨……
都是因为去世的贵族死后需要这些人继续服务,所以才将他们一起“带”走了。
至于为什么陈翰觉得这个殉人是一位乐伎。
看看他的位置就知道了。
他的尸体所在的位置,正在编钟和编磬的正前方。
众所周知,这种编乐,演奏的时候是需要乐师站在乐器生前,用一根“棒槌”有节奏的敲击,才能奏出音乐的。
再结合这东耳室里的随葬品,基本上都是宴乐用具,要嘛是宴会上奏乐的乐器,要嘛就是宴会使用的酒器、盛器。
显然,殉葬在此的殉人,只能是一位负责弹奏乐器的乐伎了。
在现代,歌手、音乐家是一种很高端的职业。
但是在古代,歌伎和乐伎,地位也就比奴隶稍微高了点,只能算是仆从而已。
被殉葬啥的,十分常见。
“这个殉人的待遇,比外面那三位还要惨一些啊,居然连一具棺木都没给。”
摸着下巴,陈翰有些奇怪。
室内根本没有发现棺木的痕迹,这说明殉人可能是死后直接被放置在地板上的。
连一副棺墓都不给,这待遇和门口的武士、车夫、宦官相比,差距有点大了啊。
不过仔细想了想后,陈翰也能理解了。
门口三位都是什么身份啊?
“景巷令”虽然是阉人担任的职位,而且是君主的家奴,但是怎么说也是个官!
车夫,战国到西汉时期,一直都是一个身份很高的职位,可不是啥仆人。
往早点说,春秋时期能给君主驾车的,那都得是高级贵族,普通的奴隶、野人、国人都没资格给君主驾车的。
到战国时期亦然,给君主驾车的都是重臣才有资格。
西汉九卿之一的太仆,就是专门给皇帝驾车的。
总体来看,在那个社会,贵族的车夫,社会地位一点都不低。
武士就更别说了,这是保卫君主的人,在二十等爵的影响下,参军的人,通常也就代表拥有了成为贵族的门票了。
而守卫君主的武士,更是肯定有贵族爵位的。
这么看来,没有啥社会地位可言,只能为君王取乐所用的乐伎,似乎确实待遇要比其他殉人低一些,才符合当时社会的制度。
“只是这也太惨了吧,至少也给裹层稻草席吧。”庄云鹏在一旁都囔道。
陈翰摇了摇头:“没准下葬的时候是有铺稻草席或者芦苇席的。”
“不过这人骨都保存不下来了,你觉得稻草和芦苇,能保存的下来吗?”
一直在旁边清理着一个铜瓿的李教授,听完他们的聊天后,头也不抬的说道:
“行了,记录一下这个殉人的情况,之后让人体研究学的专家去研究研究,这个殉人的年龄和性别。”
“啊?!”庄云鹏指了指只剩下残片的头盖骨,和那几根断成好几节的肢骨,惊讶的说道:“就剩下这么点骨头,还能分辨出年龄和性别?”
“辨别年龄和性别的骨盆、牙齿都没了,这也行?!”
李教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只要有一片骨头,那群研究人体的,也能通过骨骼密度,长度,判断性别和年龄。”
“不要小看现代人类学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