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吴郡的白氏商行?”沐阳义听了下人的禀报,脸上有些诧异。
沐阳义,沐府现在的主事人,年五十出头,不过并不是沐氏族长。
沐氏族长还是他父亲,由于年纪大了,就将沐府的事交给了二儿子沐阳义。
大儿子沐阳仁是庶出,沐阳信是嫡出,嫡庶有别。
“少爷,白氏商行在吴郡的确很有名声,只是和我们沐府向来没什么往来,他们这是?”边上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有些不解。
“老甲,白氏商行我当然听说过。”沐阳义微微点头,“他一个小辈过来?”
沐甲,打沐阳义父亲起就在府中担任管家一职。
论辈分是和他父亲一辈的。
也只有他还称呼沐阳义为少爷,其他人哪个不喊声老爷?
沐阳义沉思了一下,有些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我们这是瞎猜什么?见见这个年轻人不就知道了吗?”
“少爷说的是。”
沐阳义暗暗摇了摇头,他发现自己最近什么事都想得太多了,有些复杂化了。
一个小辈过来拜访,多半是想要替白氏商行打前站吧。
说起来,白氏商行在益州好像开设了几家店铺,成都城中就有一家。
只是规模很小,看样子,白氏商行对益州并不上心。
现在派人过来,白氏商行在益州的买卖有所变化了?
只不过让一个小辈过来,沐阳义心中还是有些不爽的。
一个小辈过来找自己,岂不是太随便了。
要见自己,怎么也得是白氏商行现在掌权人的同辈兄弟才行。
不过他倒也没那么小气,见见小辈,就当是给他白氏商行面子了。
“白少爷,老爷有请。”回来的下人一脸恭敬。
能够得到老爷的接见,他可不好得罪。
“不好了~~”
就在冯疆抬脚准备进入沐府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喊声。
“怎么了?”看门的见来人衣袍破碎,身上有伤,沾染着血水,心中一惊。
“粮被劫了,两千石粮啊~~”
这话让沐府的人脸色大变:“快,你快去禀报老爷。”
看门的不敢再问了,这事太大了。
要是换做以往,两千石粮劫了也就劫了,他们沐府承受得起。
可现在不同,闹灾荒啊。
两千石粮比起以前两万石都要金贵。
冯疆和吴南渡对望了一眼。
没想到他们过来竟然遇到了这样的事。
沐府的粮也被劫了?
什么人?
灾民?
或者是其他某些势力?
“白少爷~~那个~~您也过去吧?”这个下人迟疑了一下道,“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您可能要等一下。”
“无妨。”冯疆点头道。
沐家肯定要先处理这件事,他可以理解。
冯疆被安排在一个偏厅等候。
半个时辰后,正主才出现。
冯疆看着进来的中年男子,便知道他是沐府现在的主事人沐阳义了。
“小子白畅岩见过沐老爷。”冯疆起身微微躬身道。
吴南渡现在成了冯疆的随从,站在他身后,跟着行礼。
“白畅岩?”沐阳义打量了冯疆一眼,走到上首位坐下道,“坐吧,不必拘礼。”
冯疆谢过之后,坐回了椅子中。
“沐老爷,小子就开门见山了。”冯疆倒是不客气道。
“哦?”沐阳义对冯疆的话有些意外。
这小子有些无礼。
若是真想要寻求沐家的一些认可和提携话,就凭他这个态度,沐阳义已经将冯疆判了死刑。
“小子手中有一千石粮,想要找沐老爷帮忙~~”
“一千石粮?”沐阳义还未等冯疆说完,不由惊讶道,“你这是准备售粮吗?”
这个时候有一千石粮真是不少了。
沐阳义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由轻咳了一声道:“我沐家可以全都接下。”
刚知道自己本来运来的两千石粮被劫了,正愁着如何补上这部分粮。
没想到这小子手中有粮,虽说只有一千石,但已经可以弥补一半了。
太及时了。
“沐老爷误会了,小子不售粮。”冯疆摇头道。
“那你是?”沐阳义的心微微一沉。
也是,这个时候的粮价节节攀升,大家都在惜售。
他甚至怀疑自己粮食被劫一事是不是和这小子有关。
实在是有些巧。
自己这边刚刚被劫,他说手中有粮,而且还是一千石这种大手笔。
不售粮?
那是想要用这些粮食要挟自己,敲诈沐家?
“小子想要请沐老爷帮忙,将这一千石粮散出去,救济城外的灾民。”冯疆说出了来意。
沐阳义愣住了。
他是沐家的主事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什么样的事没见识过?
可冯疆的话太让他意外了。
他心中有不少念头,可就是没想到这点。
沐阳义发现自己面对一个小辈竟然两次失态,太荒唐了。
其实他也明白。
他最近被官府那边弄得有些心烦意乱。
官府针对他们沐家其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不过这一次有些过分了。
他知道这背后有人搞鬼,是那郑家。
蜀郡郡守和那郑家关系密切,算是姻亲。
仗着这层关系,郑家这些年的确是大为壮大。
可这种壮大有多少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们沐家是不耻的。
没想到沐家处处隐忍,反倒是让对方觉得好欺负了。
他准备反击,将心思告知父亲后,却被父亲否决了。
这几日心情郁结,就是为了此事。
也正是因为这些,不管遇到什么事,想的难免会多了一些。
“此话当真?”沐阳义问道。
就眼下这个光景,拿出一万两银子的人可能不在少数,可想要让人捐出一千石粮,那就寥寥无几了。
“小子都来贵府了,还能有假?再说也不敢欺骗沐老爷。”冯疆答道。
“那老夫先替城外灾民谢过~~贤侄了。”沐阳义对冯疆的举动很是好感。
不管是白畅岩本身的想法,又或者是白氏商行的意思,他只是经办人,都不妨碍沐阳义对冯疆的态度。
至于白畅岩有没有一千石粮,他倒是不担心。
白氏商行的名号在,不至于干这种事。
他花了半个时辰来到这里,其实也让人专门对冯疆和吴南渡做了一个调查。
在城中,还没多少事能够瞒过他们沐家的。
吴南渡的身份立即被查了个一清二楚,倒是冯疆的身份,他们沐家暂时还未得到明确的消息。
也就是说冯疆到底是否是白氏商行的弟子,他们没有证据。
现在就是冯疆的一面之词罢了。
不过有一点沐阳义是肯定的,那就是两人绝对不是郑家那边的人。
郑家暗中针对沐家不是一次两次了。
所以说沐家对郑家也多有堤防。
现在排除了郑家的可能性,其他的沐阳义倒是不担心。
就算对方不是白氏商行的人又如何?
只要他能够拿出一千石粮救济灾民,他就会以礼相待。
“沐老爷~~~”
“喊一声伯伯就行,否则就太见外了。”沐阳义哈哈大笑道。
“沐伯,您也喊小子名字即可。”冯疆喊了一声。
对方年纪摆在这里,喊一声伯伯倒是理所应当。
而且以沐阳义的身份,可不是谁想喊一声伯伯都行的。
冯疆倒是没想到自己用一千石粮得到了沐阳义的认可。
要知道白氏商行和他们沐家真的没什么关系。
可见沐家对城外的灾民的确很上心。
“贤侄~啊,畅岩,你这一千石真是及时雨啊。”沐阳义心情大好,“你刚才应该也听说了,我沐家的粮队遭到了劫掠,两千石粮啊。”
“何人所为?”冯疆问道,“灾民吗?”
“若是灾民也就罢了,本来也是为了救济他们,抢了也就抢了。”沐阳义叹息了一声。
冯疆眉头微微一皱,这么看来,另有势力在作祟。
难道是黑莲教?
想想黑莲教曾劫了乌寨的一千石粮,再劫两千石的粮好像说得通。
可冯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黑莲教劫乌寨的粮,不在于粮食的多少,而是这批粮食对乌寨极为很重要,再加上他们想要乌寨出力,才会出手。
按道理黑莲教马上要干造反的大事了,不至于干劫粮这种小事。
就算是有关粮食的,他们也有了更大的计划。
那就是想要烧毁官府的粮仓,一旦成功,那就是几万,几十万石的粮,区区两千石又如何能够入得了他们的法眼?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黑莲教盯上了沐家。
想要用两千石粮食做文章,就像对付乌寨一样。
可冯疆觉得,沐家不至于被两千石粮憋死。
沐阳义运粮本意是救济灾民,可要是没这批粮,他们沐府最多就是无法布施这些粮食罢了。
难道是为了城外的灾民先闹起来?
黑莲教的目的可能不是针对沐家,而是在针对外地运来成都的粮食。
只要断了成都这边的粮,就能让城外的灾民更为焦躁不安。
他们就要这种情绪,当这种情绪到了一种极限,他们只需要稍稍点把火,一切就成了。
“不瞒你,此事多半是郑家所为。”沐阳义说道。。
冯疆心中暗暗叹息,他发现自己想多了。
还是黑莲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感觉什么事都和黑莲教有关。
郑家,也就是郑坚的本家。
郑家作为最近崛起的强势家族,有机会挑战沐家。
他在暗中做一些事,冯疆完全可以理解。
老二总是没老大来得威风啊。
有关郑家的一些事,冯疆是了解过的。
主要是郑坚的缘故,才对此比较了解。
郑家算是比较飞扬跋扈的那种,和沐家比起来,相当于暴发户。
从吴南渡口中他知道郑家和官府的关系极为密切,算是地方豪强勾结官府搜刮民脂民膏的势力。
成都城中那些传承有些历史的家族一般是不大和郑家往来,哪怕有,也是泛泛之交。
所以郑家在成都,乃至蜀郡的风评并不好,可以说是很差。
因为郑家家破人亡的不知道有多少。
郑坚的所作所为和郑家本家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所以说,你有一千石粮,太及时了。”沐阳义又说道,“否则我沐家在城外的施粥点怕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不过你放心,事后我一定会将两千石补上,定好的数量,我沐家是不会言而无信,若是还不够,后面还可以继续增加。”
“有沐伯这话,小子就放心了,老实说之前还担心沐伯不大愿意接受。”冯疆笑道。
沐家这么多年的信誉,冯疆还是信得过。
他们总不至于为了一千石粮坏了千年的名声。
“此话怎讲?”
冯疆迟疑了一下,将自己之前的一些顾虑说了出来。
沐阳义哈哈大笑道:“他们官府难道真的敢将我沐家如何?那些被他们劫走的粮,其实也算是在我的预料之中,终究都是用来救济灾民了,我不和他们计较。”
冯疆心中暗暗佩服,这就是气度,肚量啊。
“至于你说的让官府难堪?”沐阳义说到这里,脸色微微一沉,“这一任的郡守的确不怎么样。他们不作为,难道还不准城中本地人尽一份力?这件事,我是做定了。”
“沐伯,小子佩服。”冯疆急忙说道,“我也听说了,那个郡守不是什么好东西。”
冯疆可不像沐阳义说的那么含蓄了,这个郡守还真是一个狗官。
郑家就是勾结他,才能得势。
这种事城中传闻很多,就算不用吴南渡去打听,冯疆自己都听到了不少。
本来阿雅兮乌是准备去找蜀郡郡守,将柳飞朋和郑坚交给郡守府。
毕竟他们乌寨是在蜀郡,算是和蜀郡官府密切一点。
可得知这个郡守的为人之后,阿雅兮乌才听从了冯疆的建议去州牧府。
至少这个益州州牧还算靠谱点。
虽说他不是什么清官,但也没听说他有什么大恶。
最多就是一个比较中庸的州牧。
不管如何,总比找蜀郡郡守要好很多。
“畅岩,老夫再多问一句,你的粮从何~~哦,现在何处?”沐阳义盯着冯疆问道,“若是距离成都城太远的话,怕会有很大的麻烦。虽说我沐家有不少护院,但城外不平静。”
“就在城外不远。”冯疆笑道,“至于这批粮食的来历~~~”
冯疆知道沐阳义想要知道粮食的来历,只是他最后改变了主意,没有多问的意思。
不过有关此事,冯疆倒是觉得可以告诉他。
有关柳飞朋是黑莲教的人,此事对沐家这样本地大家族来说也会有大影响。
沐家在当地经营了这么多年,在官府中不可能一点影响力都没有。
通过他,应该能够给州牧那边一点压力,或许不能挫败黑莲教举事,可也能尽量减少损失。
比如粮仓,要是能少被烧毁一座,就有粮让更多的人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