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爆炸约近一个小时之后,那由烈焰、烟尘组成如同一边流淌一边凝固的熔岩般的巨大蘑菇云才缓缓消散。
bc2764废弃物分离回收站原本所在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方圆数百米,深可见海底的盆型深坑。
腐海最上层距离海底,原本就已经有近两多百米的距离。
盆型周边原本疏松的废弃物结构,被巨大的冲击波挤压得致密。
而其中部分原本线条狰狞锐利或是坚硬方正的金属造物,却呈现出无法支撑自身重量的软泥一般质感所惯常呈现的形状,软趴趴的显出一种奇怪的柔和感。
深坑中心的一切,或是已全部气化,再或者随着天空不停噼里啪啦如暴雨般落下、分不清原本形状的固体碎块中残留着自己曾经存在的部分残骸和证明。
那从空中落下的,有的仍保存着自己原本部分形状,是被巨大的力量席卷到空中撕碎,然后再被无法抵抗的地心引力拉扯着落下摔碎的废弃物。
也有的,是在被带上空中的同时被熔铸成液体,又在落下的过程中逐渐冷却凝结,因此形状呈现光滑而柔和的奇异外形。
更有些,在落地的时候仍旧呈现半液态半固态的奇特属性,啪叽一声四散飞溅,再或者是迎合承受它的地面形状,果冻般的晃动之后再缓缓固定外形。
各种各样的坠落物,直至整个世界彻底黑暗时,扔在间或的落下着。
而在那巨型盆地的底部,我们看不清海底的地面是否因这巨大的爆炸硫化,因为那底部已经淹没在一层浅浅的腾着蒸汽不断蒸发的腐海水中。
是的,腐海水。
即使原本占据这块空间的那些固体或被彻底气化或被带上天空或者被挤压着形成了坚固的盆地壁。
而同样曾被气化曾被压力挤压着退避,但因为巨大的落差,当压力消失后,那些常年浸泡与冲刷着各类废弃物的肮脏腐海水又涌了回来。
它们沿着致密却并不紧密的盆地壁上数不清的缝隙,源源不断的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它们不断气化着冷却着仍炙热的盆地底部,又逐渐形成淹没盆地的一片湖泊,肮脏的腐臭的湖泊。
湖泊表面蒸腾着蒸汽的同时不停泛起着涟漪,那是有空中的坠落物落入水面。水面渐涨,间或有较大块的物体落下,溅起一片水花然后再被彻底淹没。
随着周围不停泻落的肮脏瀑布,那水面一直缓慢却坚定的增涨着。
因为它们和腐海外无边的大海相连,只要海水永不枯竭,它们必定会达到海平面应有的水平。
爆炸发生的时间,已经是下午16点左右,到巨大的蘑菇状云层消散,已经是离天色彻底黑暗不远的傍晚17点左右。
到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左右,陆陆续续有驾驶着喷射式飞翼的探索者从盆地上空盘旋呼啸而过。
那是看得见蘑菇云、感受得到震动的距离范围内的果核城邦拍过来的侦察者。
在天色彻底黑暗的果核世界中飞行并不安全,加上爆炸余波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彻底平息,所以他们在确定安全的时刻后,才陆续到达爆炸地点探查。
他们事先并未接到任何方面的通知会发生如此规模的爆炸,又在能够影响到自己的范围内。
无论是为了应付最高评议会必然会到达的质询,还是完全为自己的安全考虑,都让他们必须弄清楚这次爆炸的原因。
腐海内此时并不安全,爆炸残留的粉尘仍旧漂浮在天空,间或有残留的略大块终于由液滴聚合凝结成固体的高空坠物落下,能见度很低。
更何况,腐海内还不时有或明或暗的富沼井穴因为受到影响而殉爆。
初批到达的飞翼探索者大都并不落地,只是盘旋着小心翼翼的躲开高空坠物,完成几次角度尽量全面的拍摄之后就离开。
而接下来,经过初次侦查后,再次到达的他们多以小队形式行动,已经开始落下来仔细探查,并拾取部分物品作为证据或是以供研究使用。
探查在1月8日到达高峰,当天至少有5队探索者小队对爆炸形成的盆地及周边进行了仔细探查。
但再到之后,似乎是从最高评议会或宪卫局方面得到了某些确切消息,相关的侦查窥探逐渐停止。
除了发生在腐海内,这原本就是一次再正常不过蓄意为之的核能爆炸而已,的确在知晓原因之后,也没有什么详细探查研究的必要。
直至果核历767年1月17日上午10点许,两个裹着杂色防腐蚀斗篷,表面肮脏油腻的暗黑色探索者,才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到达盆地边缘。
这时候盆地内肮脏的腐海水已经完全齐平于海平面,内里漂浮着可疑的肮脏物体,不时还翻腾着气泡。
额头部位用废旧麻绳掺着破旧导线绑着半截铁枝的探索者机体打量了一下盆地的规模,嘶的一声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这……真是那位阁下闹出的动静?”
言语中慢慢的难以置信。
另一架探索者机体的额间,似是用不知名色彩的油彩点出了横拍的四个圆点。
他只是沉默不语的打量着这块新进形成的巨大湖泊,随机四处张望着似乎想寻找到什么。
这正是卡比亚和勃勃尔,勃勃尔额间点额礼中绘制上去的红色圆点早已因一路奔波染上的尘埃污垢沾染得看不出颜色,倒是卡比亚额间的标记依旧醒目。
他们是从爆炸发生的当天,就朝这里赶来。因为知道会遭遇飞翼探索者的探查,他们不敢飞行,是昼伏夜出潜藏着行踪的一路步行着奔赴到了这里。
坟堆镇洞穴方面受这次爆炸的影响也不小。
洞**发生了垮塌现象,数处富沼井及沼气管路发生了殉爆,坟堆镇梦境系统甚至因为剧烈的震动和能源不稳定而发生了宕机。
幸好当时在梦境系统外值守的钦科探索者机体受损并不严重,一路从砖石废墟中把自己扒拉了出来,然后切断了他们与坟堆镇梦境系统的联系。
这样当然会有些影响,大概会丢失一些数据记忆,但只需要坟堆镇梦境系统重启然后他们重新登录后就会找回数据,影响不大。
总归是要比大家都伴随着梦境系统的宕机一直沉眠下去要强。
无论是能源系统富沼井的重新选择、管道的重建;还是坟堆镇梦境系统的修复;抑或是洞穴的重建与坍塌中受损探索者机体的修复……
这些对于基础仍旧薄弱的坟堆镇来说,都是燃眉之急。
然而由于发现爆炸的核心地点在响虎和雅可可每次离去的方向,坟堆镇决议会还是派出了卡比亚和勃勃尔前来探查。
勃勃尔努力的在盆地周边翻找着各类爆炸后残留的痕迹,随着发现的各类物品,心渐渐的沉到了谷底。
卡比亚看了他一眼,也默默的加入了翻找的行列。
其实不用再看附近残留的痕迹,只看那片湖泊的规模,如果身处于爆炸的中心位置,响虎和雅可可他们绝无幸理。
然而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勃勃尔不需要安慰,他需要的只是理解和支持而已。
勃勃尔翻找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停下手,开始一路左右扫视着狂奔。
卡比亚一言不发,也同样停下手中的翻找,以同样的姿态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如果爆炸时逃离爆炸核心,可能能残留较为完整的大块探索者机体,会被抛扔到周围,有可能残存完整的核心存储芯片。
他们不再掩饰行踪,狂奔绕湖一圈,在湖对面的方向碰面,却都没有停下,只是擦肩而过的继续第二轮的找寻。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到第七圈两人擦肩时卡比亚蓦然停住脚步,一把抓住勃勃尔的胳膊朝他喝到:“够了!”
勃勃尔不答话,却依旧依言停住了飞奔的脚步。
他甩开卡比亚的手,快步走向周边一根他记得的如面条一样扭曲着的长金属管。
他将金属管弯曲的一端勾在盆湖岸边,用力的拽几下试了试承受度,然后抓着管身踩着侧壁向下方的腐海水探身而去。
沉到接近水面的地方,他用拇指指尖在食指防腐涂层上刮开一线,然后将食指伸向下方的腐海水中。
刮开防腐涂层的那一线钢铁躯体被快速的腐蚀出一道痕迹。如果较完整的躯体坠落到这片湖中,核心处理芯片没有完好的可能。
勃勃尔不死心的望了望水面,也别无他法,只好翻身又沿着金属管爬上了盆湖的岸边。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两人默默的看着湖水不语。
“或许那两位阁下的躯体被那些飞翼探索者捡到了带走了呢?”卡比亚勉强开腔对勃勃尔说:“别那么沮丧。”
勃勃尔仍旧不理,卡比亚于是伸出手,碰了碰勃勃尔的胳膊。
勃勃尔猛的一挥手,打掉她伸过来触碰自己的胳膊,转身用眼睛部位的摄像仪定定的堆着卡比亚,冷冷的问:
“你是不是特别迫不及待?你是不是特别高兴?我们终于和你一样恢复了彻底的自由,再也不从属于任何人?”
卡比亚愕然,随即一只金属的拳头恶狠狠砸到了勃勃尔的脸上,把他砸翻在地。
“你以为我不难过?你觉得我没有受过那两位阁下的恩惠?你以为我想报答他们的心没有你强烈?”
她怒声朝勃勃尔喝斥:“自己心里难过,就把气撒在同伴身上,你算什么男人?”
勃勃尔以被砸倒的斜趴在地面上,似是自悔失言,又似乎是并不认同卡比亚的说法。
他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地面,接着突然翻身而起一把扯下了斗篷,展开飞行螺旋挂件朝天空飞去。
“你疯啦?”卡比亚大喊,他们并不确定是不是还有飞翼探索者会过来。
以飞行螺旋挂件的速度和高度,一旦被飞翼探索者发现,就绝对不存在逃脱的可能。
但她始终还是跟着勃勃尔扯下了斗篷,同样展开了螺旋飞行挂件,跟随他向前飞去。
他们一直沿着这个防线飞到了腐海边,到真正的大海跟前,一路再没发现任何可以供人类和虚无栖息的基地模样的所在。
曙光之门内,宪卫局执行总署,司徒尔森目光涩然的盯着面前直通宪章系统的内部小屏幕上最后一条宪指:
“确认福克尔博已发现宪指a00132执行令所提及的危险目标,无法确认与目标长期共处同一梦境系统群体目标是否受到程序污染与可扩散的思维影响,被影响者存在较大可能已受到分裂式感染,建议整体摧毁,以彻底清除威胁,允许使用自体殉爆。”
靠近门的位置,有高层派来的专人正在收拾福克尔博的物品。
“哟?福克尔博这是终于高升了吗?去什么秘密部门?都不能来跟我们道个别?”姆温查兴奋的大声嚷嚷着。
但他发现并没有人搭理他,只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司徒尔森面色沉重的盯着面前的小屏,杨鱼沐盯着小屏神色不定,珂比雅则默默的注视着福克尔博物品渐少的桌子。
喜欢吗?或许不算吧。
只是进入这里以来,自己邻桌的就是这个古怪却总是粲然微笑的男子,带一点奇怪的羞涩,独来独往,却并不吝于给自己温和以及很多很多的照顾。
只是太习惯于他的存在吧?她强自转开了目光,只是内心深处却如同空缺了一块,隐约的抽痛。
大概,永远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了吧?如果他真的是调任某个秘密部门的话。她想。
司徒尔森揉了揉额头,慢步走出了第七督查组的办公室,他想他需要抽一根烟。
在楼梯拐角处,他刚点燃烟深吸一口,就看到了杨鱼沐尾随而来的身影。
杨鱼沐向他伸出手,司徒尔森犹豫了一下,仍旧是递出一根烟帮他点上。
杨鱼沐靠在了楼梯扶手上,深吸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福克尔博的话,不至于吝于过来跟我们告个别。”
司徒尔森沉默良久,终于艰难的开口:“他……是个虚无!”
杨鱼沐蓦然睁大了眼睛。
当天晚间的shotgun,还是那间隔间,隔间外还是响着的依旧是田纳西三人组中声音厚重的约翰尼-卡什的歌曲,歌声却并不欢快。
那是一首《hurt》,约翰尼-卡什为悼念他的亡妻而唱,此刻竟意外的符合这咖啡馆夜晚的气氛,也格外的适合他的心境。
杨鱼沐用无神的双眼愣愣的看着对面的空座,将对面曾坐过的那个人曾经点过的那杯昂贵的独家特调,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他答应过自己要请那个人,虽然那个人回不来了,他也要守诺。
坟堆镇洞穴里,看着浑身狼狈精疲力竭回来的勃勃尔和卡比亚,听着他们讲述的消息,所有人一片死寂。
岩浮默默的转身,搬开一堆一堆的储备物料,找到上次勃勃尔藏存储芯片的那条缝隙。
他竭力的伸进手去掏摸了很久,终于摸出一个包裹严实的麻布包。
“现在,是用这个的时候了。”他说。
拆开的麻布包里,是十四只核心存储芯片。
响虎、雅可可、平克、林东阁、杰贝妮卡、铁锤、铜锤、野春至、弗朗明哥、莫妮卡、伊塔尔汉、憨憨、凯、詹姆斯。
一个都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