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二磨破了嘴皮子,和吴大壮夫妻俩,闹得脸红脖子粗。
最后,总算是亲手把吴三壮交到吴大壮夫妻俩手里。
临走之前,朱老二拉着吴三壮,语重心长道:“三壮,不是我家不养你,你也要体谅我们,大壮是你亲哥,他更适合照顾你。”
言尽于此,吴三壮眼神失落,尴尬地挤出一抹笑。
“我知道。”
没了爹娘护着他,他就是个累赘。
大姑没收养他的义务,能帮他找到个落脚的地方,让他吃饱穿暖,这就足够了。
“那你以后在你哥嫂家住着吧,家里还有活,我先回去了。”朱老二拍了拍吴三壮的肩膀,没有过多逗留,直接转身走人。
吴三壮望着朱老二渐行渐远的背影,佝偻着肩背,两只手不安地攥着,想说些什么,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身后,是大嫂刺耳的哭闹声,“我凭什么养他!吴大壮,趁我还没动手,你赶紧把人给我轰走。”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娘家多养咱们一家三口,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再多你弟弟一个,你是不是想要我娘家人的命!”
“供吃供住,等过几年,我这个当嫂子的,还要张罗给他娶媳妇呗!”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们吴家这样的婆家!吴大壮,求求你行行好,我也是爹生娘养的,和你弟弟无亲无故,谁爱养他谁养,说破大天来,我也不会养!”
吴大壮被闹得满脸花,脸上一道道流血的指甲印,躲在屋子里,皱着眉头,小声求饶道:“媳妇,你小点声,三壮还在院子里,别让他听见。”
好歹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吴大壮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听见怎么了!不想听,就麻溜滚,我没求他留下来。吴大壮,你要是心疼你弟弟,那你和他一起滚,不用管我们娘俩,咱们恩断义绝。你们兄弟俩爱去哪儿去哪儿,以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大壮媳妇气红了眼。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农户人家,过日子不容易,靠老天爷赏饭,在庄稼地里刨食吃。
多一口人,就多一张吃饭的嘴。
别说她这个当大嫂的不同意收留吴三壮,本就对她们夫妻有意见的哥哥嫂嫂,更不可能答应。
“三壮还小,算个壮劳力,可以少吃饭,多干活。”吴大壮劝道。
身为人夫,他不能对不起媳妇。
身为人父,他不能对不起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身为兄长,他见不得三壮流落街头,变成野孩子。
原本日日风平浪静的,大舅哥和嫂子挤兑他,埋怨他,看不上他,他都能忍。
但从天而降的吴三壮,确实让他手足无措,一时间犯了难。
听到吴大壮袒护吴三壮的话,大壮媳妇止不住冷笑,“别说笑话了!你弟弟瘦成一把骨头,能干什么活......”
后半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吴三壮为何会沦落成今日这般,她心中有数。
盐场那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
贩卖私盐是见不得光的买卖。
谁知道吴三壮是饿瘦的,还是染上了治不好的暗病。
万一死在她娘家,想想都觉得晦气。
门外的吴三壮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裤裆里,耳边回荡着大嫂尖锐的叫喊声,以及大哥无奈又无辜的劝和声。
此时此刻,他只是个外人。
而且,还是个遭人嫌弃的外人。
眼泪从脏兮兮的脸颊流下,吴三壮不堪受辱,很想一走了之。
然而,两条腿好似粘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他不能走。
他知道,如果自己较劲扭头走人,那他就真成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身上没有一分钱,没有谋生的手艺,出了这个门,就等着饿死吧。
吴大壮夫妻俩吵了很久,襁褓里的孩子,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咧嘴哇哇哭着。
稚嫩的哭声,吵得人更加头疼。
最后,吴大壮的大舅哥看不下去了,推门走出来,走到小夫妻的墙根底下,伸手敲了敲窗户,“行了,别吵了。”
吵架不能解决问题。
一个大活人杵在院里,吵几句,就能把人吵没?
大舅哥一声令下,吴大壮夫妻俩立即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大壮媳妇抱起孩子,指桑骂槐道:“臭小子,别哭了,你爹不要你了,你哭什么哭!”
闻言,吴大壮摇头叹气,背着手,摇头叹气,无言以对。
大舅哥走到吴三壮面前,阴沉着一张脸,“你和我家狗娃年岁差不多,狗娃娘,你找件干净衣裳,给这孩子换上。”
好半晌,狗娃娘才走出来,把一套有补丁的旧衣服,丢到吴三壮脚边后,没好气地转身走了。
吴三壮弯下腰,怯弱地捡起衣服,不忘对狗娃爹鞠躬道谢:“谢谢叔。”
“别谢我!”大舅哥摆手道:“咱俩无亲无故的,我这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
随后,吴大壮走出来,弯着腰,站在大舅哥身边,笑哈哈道:“大哥,别看三壮身上没有肉,养几天就好了,他打小就壮实,没病没灾的,身体养好了,就能下地干活......”
狗娃娘端着洗衣盆出来,耷拉着眼皮,一盆水朝吴大壮脚边扬去。
吴大壮的话还没说完,见状,忙躲开。
“妹夫,你别闲着,我马上要做饭了,咱家的柴火可不够啊!”
吴大壮半个身子都湿了,他伸手掸了掸衣摆的脏水,不敢生气动怒,依旧笑哈哈道:“我这就去。”
说着,拉上吴三壮,“你和大哥一起去。”
要让老丈人一家,看到三壮的用处,才能生出收留三壮的心思。
此外,他也有话想和弟弟说。
等人走后。
狗蛋娘走到丈夫身边,小声嘀咕道:“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不能收。”
如果是个香饽饽,吴翠翠早就扣下了,还能轮到他们家?
吴翠翠和朱家人的顾虑,也是狗蛋娘的顾虑。
“贩卖私盐,是砍头的重罪。咱家狗蛋还在学堂里念书,要不是怕牵连我儿子的仕途,我第一个拉他去衙门领赏钱。”狗蛋娘眉飞色舞道。
“我心里有数,你别唠叨了,快去做饭。”丈夫不耐烦地训斥道。
狗蛋是他儿子。
孰是孰非,孰轻孰重,他这么大的人了,能拎得清。
“和我凶什么,呸,就知道欺负我,算什么本事!”狗蛋娘瞪了自家男人一眼,扭着腰,心不甘情不愿地淘米做饭去了。
吴大壮媳妇不想让哥哥嫂子误会,把儿子放进摇篮里,当即走出去,表明态度,“大哥,轰吴三壮走。”
看到吴三壮,她就会想起吴老二夫妻。
不管吴三壮是真无辜,还是假可怜,都和她无关。
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当初为什么离开吴家,拎着大包小裹,回来投奔娘家。
无非就是想躲清静,不被吴家那堆破事牵连。
她是吴三壮的嫂子,换句话说,就是个外姓人,小叔子是死是活和她没关系!
“送还给吴翠翠,她不收,就让吴三壮自生自灭,狗蛋是我亲侄儿,有钱有粮食,也要留给狗蛋,不能便宜了吴三壮。”
有她这句话,狗蛋娘立即换上笑脸,凑过来附和道:“狗蛋爹,妹子都这么说了,你也不用想了,等一会儿,妹夫和吴三壮回来,你尽快把吴三壮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