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从权宜。
朱家人的心情,梁县令能理解。
但该走的程序不能少。
“恶意滥用私刑,歪风邪气不能长。”梁捕头背着手,追问道:“是谁动的手?”
声音洪亮,让人不寒而栗。
朱老大拦下欲张口回答的朱老四,主动揽下一切罪责,“是草民一人所为。”
“刘捕头,把人压下去,打二十大板。”梁县令道。
“是。”
刘捕头押走朱老大,接过衙役手里的长条三寸宽的木板。
朝着手掌心,吐了两口唾沫,减少摩擦力,攥紧木板的一头儿。
抡圆胳膊重重打在朱老大身上。
朱老大整个人趴在板凳上,双唇紧闭,脸色涨红,鼻间闷哼,不求饶,不喊疼。
最后一板子砸下,朱老二和张三江赶到。
“大哥!”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朱老二错愕看向刘捕头,不知道是朱老大帮他挡下责罚,不服气道:“为什么打人?我大哥犯什么错了!”
刘捕头哼笑,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之色。
二十个板子,活生生让他打出五十板子的效果。
常年混迹县衙,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朱老大屁股开花,血水渗过衣服,黏在伤口上,伤口疼的满头大汗,警告道:“老二,别乱说话。”
他这顿板子不能白挨,已经打完了,不能拉朱老二下水。
要不然白打了!
对于朱老大的态度,刘捕头很满意,嘲讽道:“这是梁县令的意思,怎么?你不服气,那去找县令大人掰扯,别在我面前叽叽歪歪的!”
“你!”
朱老二攥紧双拳,怒目看向刘捕头,越看越觉得,刘捕头不是好东西。
“一群乡巴佬,以为自己是谁啊!老子就滥用私刑了,你们也得忍着!”刘捕头流里流气地笑着,全然不在意朱老二攥紧的拳头。
张三江站出来,说和道:“打都打了,老二,快扶你大哥回去躺着吧。”
民不与官斗。
别看刘捕头,只是个不入流的官差,九品都算不上,但可是个不好惹的混不吝!
想要好好过日子,最好不要和官斗。
朱老二只是一时冲动,清楚天高地厚,咬牙忍下这口气,搀扶着血屁股的朱老大,暂且回到朱家。
“大哥,咱们回家。”
先记下这个仇,等处理完洪六福后,再找姓刘的算账。
得罪朱家的人,都别想好过!
“老二,等等我。”
张三江抬腿,想要跟着朱老二回朱家,去探望吴翠翠。
不料,一条胳膊伸过来。
刘捕快歪着头,眼神戏谑地上下打量着面色不佳的张三江,不客气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赶紧滚。”
张三江眨了眨眼,抱拳道:“刘捕快,小的和吴大妹子是故交好友,我辛辛苦苦赶来,你总要让我见吴大妹子一面吧。”
大半夜的,朱老二来的突然。
说实话,他也不清楚朱家人邀请他来,究竟有何用意。
但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一趟。
况且,这件事,事关孽徒洪六福,他更不可能置之不理。
要不是吴翠翠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帮春风轩,洪六福也不会记恨上吴翠翠,记恨上朱家。
听说吴翠翠中刀了,天老爷千万要保佑吴翠翠,可不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老子再说最后一遍,赶紧滚。”
刘捕头吹胡子瞪眼睛,官位不大,官威不小,说出口的话,穷凶极恶,很是瘆人。
张三江扪心自问,之前没得罪过刘捕头,今儿是怎么了?
刘捕头为何如此抗拒他的出现?
不知道的,还以为刘捕头在害怕什么……
张三江性情温和,但活了这么大岁数,也不是吓大的。
“刘捕头,实在是对不住,我还真不能走。”
谁走,他都不能走!
春风轩的生意蒸蒸日上,对门秋林阁日益惨淡,一日不如一日,伙计都解散了,眼瞧着就要开不下去了。
这一切的功劳,都要归功于吴翠翠。
虽说春风轩和吴翠翠是互相成全,张三江还是止不住地想要感谢吴翠翠。
对他来说,春风轩是祖上基业,如果没有吴翠翠出手相助,祖辈们建立起来的春风轩,早就被孽徒洪六福的秋林阁击垮了,哪里还会有今日!
“呦呵!”
刘捕头啐了一口唾沫,没想到张三江还是块硬骨头。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张掌柜的,你可别怪我。”
说着,就要上手动粗。
张三江忙抬起手臂,护住自己的脑袋,急中生智,叫嚷道:“快来人啊,官差打人了,没有天理王法了!”
这一嗓子喊出去,惊动了院里的梁县令。
恰好,梁县令已经审问完瘦高个,正带着其余人向外走,看到这一幕,顿时脸色阴沉,呵斥道:“刘捕头,你在干什么?”
见状,刘捕头忙放下拳头,笑嘻嘻道:“大人,你误会了,小人……小人在和张掌柜说话聊天。”
梁县令眯了眯眼,“本县令眼睛不瞎,活了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和人说话聊天的!”
刘捕头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官大一级压死人。
激怒县令大人,他的乌纱帽就没了。
这可不行!
于是,点头哈腰地对着张三江笑着道:“张掌柜见谅,刚才是在下鲁莽了,掌柜的别见怪。”
“哼!”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
面对刘捕头大变脸,张三江掸了掸衣襟的褶皱,不耻道:“算了吧,我草民受不起刘捕头的大礼。”
刘捕头面上笑着,背地里,已经把张三江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等朱家的事情了结,下一个就轮到张三江了!
和洪掌柜作对的,一个都别想逃!
“告辞,小人恕不奉陪。”
张三江扭头,不搭理嘴脸谄媚的刘捕头,转头去朱家探望。
梁县令惜字如金,打量着表里不一的刘捕头。
看来,他手底下的人很不老实!
下一瞬,穿着捕快衣裳的青年,从村口快步跑过来,来到梁县令面前,单膝跪地,拱手禀告道:“县令大人,小的们去晚了,没逮住嫌犯洪六福。”
闻言,站在人群中的刘捕头,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这抹笑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没逃过梁县令的法眼。
果然,这个刘捕头有问题!
“朱家两兄弟,先去县衙报官,本县令了解实情后,才让人去追查洪六福,好巧不巧,洪六福就跑了!”梁县令背着手,语调不咸不淡道。
报信小捕快直言说道:“县令大人,怕是县衙里有洪六福的帮手,在朱家两兄弟向大人陈情时,帮手偷偷摸摸,提前把消息告诉洪六福。”
得知消息后,洪六福肯定是先跑为敬。
依据现如今的罪行,买凶伤人,放火毁人财物,掳走幼童,桩桩件件加起来,可不只是坐牢那么简单!
梁县令站在原地,就等着小捕快的这句话。
“既然如此说,那谁才是给洪六福传递消息的帮手?”
言罢。
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刚正不阿的面容,最后落在刘捕快局促不安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