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不知不觉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话一说出他也有些后悔,被上一家辞退后,他一直没有找到新的活计,如今囊中羞涩,连妻子也开始嫌弃他不能挣钱养家。
他好不容易才遇上这么一个许诺高薪资的饭馆,结果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也不知道面前这女子是否会记恨他故意不用他。
但他看林六娘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心里头也放心下来。同时中年男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又开始高傲自大起来,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能有什么见识?
自己这样的读书人给她干活,她哪里有挑三拣四的余地,只怕是求着自己留下来呢。
林六娘问,“不知先生如何称呼?从前可有管账的经验?”
中年男子有些倨傲,“我姓万名庆,是县里上了名的童生,曾在县里多家商铺做过账房先生,你大可放心……”
万庆本以为自己一报出自己的丰富经验来,林六娘就会立刻签下他。
然而林六娘已经看出了他的虚实,心里头有了个大概的底。
“丰乐饭馆近来生意繁忙,每天的账目须得当日核算清楚,不可出错,因此来我们饭馆做账房先生须得通过考核。”
林六娘递给万庆一张纸。
万庆有些不高兴,不明白为何是这样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女子来考核他,他也没有把这上面的问题当回事,并不觉得能够难倒他。
直到万庆迅速地过了一下纸上的题目,瞬间傻眼了。纸上只有五道题,第一道题就难住了万庆。
“1.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也日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这时候林六娘又递给他一支笔,“先生可以坐下来慢慢作答。”
万庆也不愿承认被这些题难住了,从林六娘手中接过笔,一屁股坐了下来。
只是万庆看到手中的笔上的墨都干了,都还没有丝毫头绪。
林六娘在一旁提醒道,“这其中的五道题,只要做对三道便算过关。”
这话落在万庆耳朵里,一时间让他难堪不已,只觉得好似自己的脸都被打红了。
但是万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先放弃了第一题,往第二题看去。
只见第二题是: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这题稍微简单些,不至于像第一题让万庆摸不着头脑,但是万庆也在纸上拼拼凑凑了足有三遍,划掉两次答案后,最后才写下了答案。
这时候万庆的神色已经不如之前的自信从容了,头上也冒出了虚汗。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再次算了一遍雉兔同笼的答案,确认无误后才看向了第三题。
第三题是: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万庆只觉得脑袋都要被绕晕了,再也维持不住之前装腔作势的样子,干脆放下了笔,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扒拉起来。
事到如今,林六娘和来福都在旁边站着,万庆硬着头皮也只能往下写。
等到万庆终于凑完了答案,把答卷交给了林六娘后,他不自觉舒了一口气,发现自己背后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他在心里也不由得埋怨起林六娘来,出这样的题故意叫他难堪!
林六娘从万庆手上接过他的答卷,只是轻轻地扫了一眼,把它放回到桌上。
“万先生,你可以走了。”
“走?”万庆有些不服,“这五道题我都做出来了,不知我哪里不符合你们的要求,为何拒我?”
万庆承认那题目虽有些难度,但是以他的水平,难道三道题还对不了吗?
林六娘道,“万先生虽然全部作答,可惜五道只对一道,没有通过我们的考核。”
林六娘见万庆并不服气的样子,也不多置一词,只是提笔在纸上写下了正确答案。
万庆看着林六娘写的答案,代进题目一算,果真如此,一时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觉得十分难堪。
万庆想要反驳的话一下子就被憋在了喉咙里,憋的他脸通红,过了好一会儿,万庆才想出了一句辩驳的话来,“你这出的都是什么邪门歪道?哪里是招正经账房先生的题目?”
来福见万庆出言不善,当即就想为林六娘出头,却被林六娘拦住了。
林六娘不急不慢道,“万先生此言差矣,这第一题出自《九章算术》,第二题出自《孙子算经》……第五题是昭文元年算术科的院试题目……”
万庆听了林六娘将那题的来历缓缓道来,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脸色愈发难看。
他哪里知道这些题目竟有的科举试题!说起来算术科也不是科举的主流学问,万庆也只是个童生,并没有学得多深。
林六娘说完了这些题目的来历,笑着看向万庆,“莫非万先生觉得这些书是邪门歪道?在万先生眼里,科举也是邪门歪道?”
“不不不!”万庆哪里还有之前的倨傲,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看着林六娘姣好的笑颜,只觉得面前这女子心思深沉,恐怖如斯。
万庆不敢再多纠缠,赶紧离开了丰乐饭馆。
大梁朝极重科举,若是被扣上一个污蔑科举,不敬朝廷的罪名,只怕他项上头颅也难保!
看着万庆如丧家之鼠一样灰溜溜地离开,来福也觉得解气,道,“还好六娘姐没有签下他,明明就是个学问不精的老童生,状元老爷的架子都没他大呢!”
来福早就看出了万庆对林六娘的不屑轻视,很是为她打抱不平。
六娘姐虽是女子,可是做事一点也不比男儿差!只有那些自卑的男人才会心虚跳脚,妄想通过指责的手段来阻止优秀的女子做事业,以免挡了他们的路。
要来福说,这种害怕女子抢了他们的路的男人,真是孬种一个!他来福看不起他们!
林六娘笑道,“我确实一开始就有些犹豫,后来见他并不精算术,更笃定心中猜测……”
“他自述在多家商铺做过账房先生,经验丰富,可若真是如此,为何又会屡屡换东家?想来定是有什么问题……”
“并且,他一进来见到是我考核他,便难掩轻视之色,可见此人冲动自大,只怕是个眼高手低,并无真才实学之人。”
“高!六娘姐简直慧眼如炬!”来福不由得更加敬佩起林六娘。
她以一介女子之身,救活了丰乐饭馆,做出的那些菜色,其中之精巧心思,令男子也自愧不如。更别提她在商业上眼光独到,做事果断,行事从不拖泥带水,又有几个男子能做到林六娘这样?